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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劫难:一个一个的悲情记录
发布时间: 2009-08-25 点击次数: 0
热案简述:
   台湾劫难:一个一个的悲情故事


小林村灭村浩劫

惨遭泥石流“灭村”的台湾高雄县甲仙乡小林村,有近500名村民被活埋在厚厚的泥石流下。这场看似猝不及防的大灾大难背后,是天灾与人祸的角力。





8月17日,台湾六龟新开部落灾情惨重死亡32人,救援人员趴地鼻嗅搜寻遇难者遗体

南都周刊特约记者·林瑞珠 台北报道

8月15日,“8·8”水灾过后第七天。按照习俗,这天是小林村罹难村民的头七法会。
 
高雄县甲仙乡公所在产业道路旁,不管是幸存的小林村民,或是旅居在外的亲朋好友,1000多人跪在断裂的路面上,望着已经消失的家园,不断呼喊着亲人的魂灵,赶紧回到家人的身旁。400多个牌位前,金纸的灰烬带着白烟轻轻飘散,却带不走小林村民的伤痛。

“第一个是我爸爸,第二个是我妈妈,第三个是我二哥,第四个是我三哥,我去(冲)洗遗照,他问我要洗几吋,我说洗十五,他说十五吋,我说不是,我要洗十五个人。”穿着灰色 T恤的刘坤来,在法会上痛哭不已。他在莫拉克台风期间,因为外出工作而逃过一劫,他的家族共有60人丧生,其中15人更是直系血亲。

悲伤的情绪在法会上传递着。一个不言不语多天的村民,在此时终于情绪崩溃,用米酒瓶狠狠地砸向自己,头破血流,放声大哭:“我对不起妈妈,我不孝……”土石流淹没了他家六口人,阿嬷、妈妈、弟弟都走了,他十分悔恨没有住在村里,不能及时救出家人。

甲仙乡小林村分为小林地区及五里埔地区,惨遭土石流淹没的小林地区,行政区为第9邻至第18邻,户籍人口815人。依乡公所统计,小林地区获救人数只有79人,但惨遭活埋的人数到底有多少,村民说法莫衷一是。

乡公所根据户籍资料及父亲节当天返村过节的名单,拟出失踪清单共491人,张贴在乡公所门口,让生还或远游在外地的亲人们查对,现场人们来来去去,尽是一张张失望含泪的脸。

当天,一些村民随着法师,跋山涉水回到被土石流淹没的小林村,为罹难的亲人招魂。

一个罹难者家属,找不到家在哪方,只能跪在烂泥石堆上,哭喊着亲人,从阿公、阿嬷一直喊到外甥、侄子,她要带着一家十几口亡魂下山到甲仙参加头七法会,但罹难的亲人们仿佛流连这片家园不肯离去,她连续掷筊22次才得到圣筊响应。

在他们的眼前,熟悉的村庄似乎从地球上消失了,只余一片烂泥石堆,还有两间孤零零的民宅。这两间房子本在村子地势最高处,如今村子被土石流吞掉,变成邻近溪边。

后山那片原本秀丽青翠的山峦,如今已崩裂了一大块,光秃秃的,令黑色土石裸露在阳光底下,显得那么困窘而无辜,而崩塌而下的土石,早已和疾来的雨水化成漩涡般的泥流,在8月8日的清晨,席卷了这个村庄。

“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8月8日,是父亲节,位于高雄县甲仙乡楠梓仙溪溪畔的小林村,却感受不到半点欢乐的气息,因为莫拉克台风带来的倾盆大雨,已经足足下了一天,阻断了许多返乡探亲的子女。

雨水“哗哗”地从天上灌下来,打得屋瓦“啪啪”巨响,这样的声响,让困坐家中的村民们,相互说话还得喊破喉咙。早几天在抗旱的村民还有些高兴,暴雨可以让庄稼解解旱了。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整个村庄又湿又闷,好似罩上了雾光镜,即使只是三公尺外的对街人家,也都看不清。

此时,在这个山中小聚落已经住了五六代的村民们,有些揣揣不安,担心去年卡玫基台风带来的警报会不会再次发作。那场台风带来的大水,让一直没遇过可怕天灾的小林村,九成房舍遭土石入侵,甲仙大桥断裂,隔壁的桃源乡、那玛夏乡也灾情惨重,但因无人员伤亡,最后那次“警告”以“尽快重建”收场。

到了晚上七八点左右,小林村第9至18邻的状况已经十分危急,后山土石崩落,土石流不断流入村庄,当时高雄客运的巴士刚刚驶离村庄入口,就被路人拦了下来,拦路的村人对司机邦荣贵说:“土石流已经侵入村庄了,你有车,能否回去多载些人出来。”

60岁的邦荣贵也是小林村人,一听此言,二话不说,立刻折返接人,他沿路让逃难的居民上车,26人座的客车挤上30多人。当这辆救人的巴士行经当地大庙北极殿前,突然被落石挡住前、后去路,接着,整辆车被冲刷而下的土石流淹没。“没有一个人逃出来”,邦荣贵的女儿邦惠华痛哭不已。

但这一切并没有唤起小林村村民的警觉。在山上一阵阵“轰隆隆”的怪声中,他们依旧选择在家里安睡。

8月9日清晨6点多,大雨滂沱,大多数村民还在睡梦中,尚不知一场浩劫即将来临。此时,累计雨量已经快要2000多毫米了,这几乎是平常一年的雨量。

“山崩了”

小林村第9邻至第18邻处民宅后方,一座当地称为“献肚”的土坡突然崩落,在大雨中传出“砰!砰!”两声巨响,像发生大地震时一样。

此时,正在四处巡视,提醒邻居“随时准备跑路”的甲仙乡救难协会成员罗龙通,知道大事不妙,山崩了!

他立刻冲回家大叫:“快跑!”随后转身叫邻居逃命。他的妻子潘春美,跟着长子、媳妇和三个孙子往台电的高地冲,不到5分钟,滚滚土石就淹没整个村落,全村200多户人家,仅剩半山腰上的那户。她急得转身搜寻丈夫的身影,却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卷入泥流中。“他的人只剩一半!”夫妻阴阳分隔的瞬间,让潘春美止不住惊恐与泪水。

61岁的罗龙通和妻子潘春美,都是世居的小林村村民,他们一家住在村中主要干道忠义路上。潘春美和家人逃出之后,和其他42名村人,或抱或站地在手机基地台座上等待救援,此时山上仍然风雨交加,打得他们又冷又饿又惊恐。

他们轮流拨打110求援,但这头说得急,那头却不紧不慢地问,然后回复直升机很快就来。众人仰天期盼,却等不到任何救援的消息。他们只好告之外地亲人。由于先前打到110求救无门,亲友们只好狂打电视台新闻热线,这场劫难,才被外界获知。

前往小林村救援的消防署特种搜救队南部分队长苏顺,驾着直升机来到小林村上空,几乎认不出那里的地形地貌。他说,当直升机抵达时,全村屋顶几乎都看不到了,情景触目惊心,简直是灭村,“真希望看错了!”

“只要我看到的人,一定要活下来”

与此同时,小林村内山里头,那玛夏乡与隔壁的六龟乡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土石流涌入小林村时,也涌入了那玛夏乡山中的两个原住民部落。数十村人因此不知去向,侥幸躲过一劫的,都逃到民生二村的高地平台上。但由于道路多处发生土石流,交通中断,通讯时有时无,大约有3000名乡民顿时与外界断了联系。

过去,台湾原住民大多为共产、共有、共享的社会,部落族人非常团结,虽然现在经济模式已经改变,但资源共享的习性一直沿袭至今,所以,当小林村、民族村发生土石流时,就会有人出来营救族人。

当土石流涌入那玛夏乡的民族村,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林胜恩,十分镇定地面对这场滚滚浊流与惊恐的族人,当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看到的人,一定要活下来。”

凭着过去在军中的训练,他在泥浆中利用树枝及一根绳子,与另一位得了蜂窝性组织炎的族人李民杰,在泥沼中将众人一一救了出来,然后带领大家登上部落至高点,安顿好族中老小之后,召集年轻族人搭帐篷,让老弱妇孺簇拥在中间,然后再开辟停机坪。趁着雨势稍小,他又带着几位年轻族人回到村庄中,在几间没有被土石流淹没的房子里找食物。可是找来的食物也只够两餐,实在不够大伙儿果腹,只能让老小先省着点吃。

他们栖身的至高点其实也不安全,左右前方都是土石流,后方的山在大雨不停地冲击下,也面临山崩的危险。即使随时派人到更高处监视外围环境,但林胜恩心中明白,万一再度山崩,他们无处可逃。

在大雨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无助与绝望,林胜恩强忍着同样的情绪,一一安抚族人,给大家打气,终于,五天之后,直升机来了。

六龟乡不老温泉区的新开部落也很惨,土石流冲入41号至62号之间的几户民宅,活埋了32人,王任必、曾秀娟这对夫妻是惟一幸存者。

土石流的速度之快,根本让人措手不及,王任必喊了一声“快走!”泥石就已将他和妻子往上撑起,很快把他俩逼近天花板,“沙、水一直往嘴巴灌,吐了又灌、吐了又灌,几乎让人窒息”,为了活命,王任必只好用力往上撑才能呼吸,此时妻子吓得嘶吼“我不想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土石流将屋顶撑开,夫妻俩死命往洞口钻出,接着跳到树上,直到土石流稍微缓和之后,才往高处的天阔温泉会馆躲避。

而在荖浓溪畔的桃源乡勤和村一处工厂,暴涨的溪水将30名工人连人带房冲走,其中14人下落不明。这场大水冲走的不仅是人,还包括7800公斤的炸药。

8月16日,那玛夏乡的乡民们得到了救助。台湾海军陆战队中被称为“黑衣部队”的特勤部队,进驻到那玛夏乡救灾。由于道路中断,挖土机无法挺进,所有开挖全赖救援人员徒手完成。

那玛夏民族村很多房子,土石流埋到一楼高,当时逃不出的乡民多数在一楼。因为无法判定遗体的位置,黑衣部队凭自己的嗅觉来定位挖掘。“他们拿着铲子、脸盆,一铲一铲地接力开挖,又趴在现场,以鼻子闻土壤中有无酸味,判断罹难者可能的方位,令人动容。”高雄长庚医疗队成员之一的王文志感动地说。

毁于一条无名野溪


8月11日,在小林村与外界隔绝两天后,台湾救援人员终于进入现场。前往小林村的道路桥梁都断绝,一路90度的泥泞陡坡,落差达数百米,走在15厘米宽的小径,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山谷。参与过“9·21大地震”救灾的救难人员说,道路挤压、破坏状况比“9·21”还严重。

原本小林村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平埔族聚落,即使连台湾人都难得几人到过那里,如今却因灾难而世人皆知。

小林村,位于高雄县甲仙乡甲仙东北十公里地楠梓仙溪河岸上,最低位置海拔约345公尺,东侧为玉山山脉,西侧为阿里山山脉,小村纯朴,风景秀丽。那玛夏乡则为邹族与布农族混居之地,这两个山地乡的居民,沿着楠梓仙溪畔建立世居数百年的聚落,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天灾。

依山傍水的美景,已经在洪流中灰飞湮灭。然而,吞灭小林村的并不是脚下的楠梓仙溪,而是流经村落的一条无名野溪。

在“农委会”发布的土石流红色警戒中,小林村有两条野溪被列为可能引发土石流的“潜势溪”,导致灭村的就是编号DF006的野溪。水灾当天,暴雨激烈冲刷山顶土石,令其饱含水分,经过一整天豪雨不断,半个山头的土石随着泛滥的穿村野溪狂泄而下,瞬时掩埋了位于冲积扇的整个村落。

虽然“农委会”的土石流警戒已经尽到告知义务,但对这条野溪的危险评估却只是“低”,警示区也仅及周遭五户民宅。对照200多户人家灭顶,实在差距过大。而且明知台风来临,并将挟带大量雨水,高雄县政府却不曾考虑撤离居民,与其说这次灭村是天灾,不如说是人祸。尤有甚者,去年甲仙乡要求清理野溪时,高雄县水保局竟以“砂石有价、恐遭图利”为由拒绝。

此外,让小林村灾民更加质疑的是,“水利署”曾文水库越域引水的工程。这个工程从2006年开挖,至今产生的大量土方就置放在工地上。此次水灾,这些土方遭到洪水冲刷而下。地震也是造成土石松动的主因,7月底高雄出现二度地震,加上越域引水隧道工程以炸药炸山,造成上游土石松动,大雨一来,便不堪设想。

天灾还是人祸?

8月15日头七当天,小林村的生还者及家属成立了自救委员会,商讨如何治丧,强烈质疑曾文水库越域引水工程是导致小林村灭村的“主要祸首”之一,要求政府追究责任,给家属一个交代。

村民们激动地说,小林村从来都没有惊人的天灾,自从施工单位在山上施工、炸山,造成岩盘松动,就使得去年卡玫基台风期间,让村民体验到土石流的恐怖。

台湾“水利署”否认了这种指控,从马英九到基层官员们,他们的说法是:雨下得实在太大,又说居民不愿撤离。

雨真的下得很大,2天下了2700毫米,已经超过一年雨量。这样的雨量当然是天灾,但是,有谁曾经明确地告诉小林村居民,他们是住在土石流警戒区,需要撤离的?据台湾媒体报道,当时屏东县、高雄县的县长、副县长,均出言指责撤离乃荒谬之举,但灾害发生之后,又与上级政府互踢皮球,以致灾害发生十天之后,救灾行动仍然一团混乱。

8月15日,未曾到过桃源乡勘灾的高雄县长杨秋兴,发表声明指称桃源乡梅兰村及高中村的美兰部落状况还好,房子没有倒,不必撤村。又说,那玛夏乡的民生二村、民权村安全无虞,暂不撤离。

此项决议引来村民极大的愤怒,“水保局”土石流防灾中心主任陈振宇亦说,目前全台共有1497条溪流在监测范围中,若气象局预测雨量超过基准值,就会发布“黄色警戒”,地方政府应进行疏散劝告;若实际雨量超过基准值,就是“红色警戒”,地方政府可依实际状况撤离民众。雨量只要超过250毫米就得发布红色警戒,显然8·8水灾当时,南部所有山区都已进入撤离的红色警戒,但官员们仍然不为所动。

此外,台“水保局”曾与中央大学地质调查所合作研究台湾地质,发现台湾山区只要降雨超过150毫米,土石就会开始零星崩落,再者,台湾岩层结构脆弱,土石流原本就是“宿命”,以此标准来看“台湾山区根本不能住人”。

但是官员们为了规避迁村的繁冗事务,能不撤离就不撤离,即使8月11日晚上,台风已经远离之际,桃源乡山上还有好几个可能危害乡民的堰塞湖,其中一个瞬间溃堤,让不曾淹水的宝来街上淹到一楼高,当地人仓皇逃命,高雄县长杨秋兴仍然执意桃源乡不撤离,终至引来乡民的讨伐。

幼时曾遭遇“8·7水灾”的屏东科技大学土木工程系教授丁澈士指出,“现有法令缺乏对营建冲击水利的管制,以致许多河流上游集水区就因开发而超限利用,河川地也被侵占,才有今天的祸事。”

以小林村来说,这个100多年的平埔村落,过去从来没有土石流灾害,可见早年建村位置的选择并没有多大问题。只是,近年山上小村庄不断有外来人口移入,周边山区持续不断开发,动辄用挖土机、小山猫来开山辟地,不仅快速耗损地力,也破坏了附近的水土。

这次出现土石流的高雄、嘉义、南投、台东知本,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如此,人们在“与天争地”的过程中,其实是走在一条冒进的边界上,只要踩到超限利用的红线,就可能引来毁灭性的灾害,加上地球暖化、气候变异的双重效应,便让人们更快体验到大自然的反扑。

然而经济的开发,似乎是一条不归路。

卡玫基台风,其实早在去年就对小林村发出了警告,但是无人伤亡,并没有引起政府与村民的警醒,疏忽以对下,灭顶之灾不期而至。“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屏东科技大学土木工程系教授丁澈士痛心地说。

风为何吹得这般疼

从预测工作开始就陷于被动的台湾官方,在救灾中更显狼狈。

南都周刊记者·单崇山 综合报道

台湾遭遇破坏力超过莫拉克的台风,已是50年前的事了。当莫拉克8月4日凌晨在太平洋西北洋面上生成时,人们只是将它当作每年吹袭太平洋西北沿岸的十余个热带风暴之一,没想到它会带来如此严重的伤害。

被低估的莫拉克

我国东南沿海省份,每年夏季都会经历几次台风吹袭,但行踪诡异的莫拉克这次还是没能被精确定位。

天气系统是典型的混沌系统,影响因素极其复杂,一个因素发生细微改变,就可能导致结果的巨大变化。台风的路径也受诸多因素影响,预测只能根据一定时间内的数据进行分析,而运动中的台风,即使能掌握到的因素,也会随时改变。虽然用了最先进的计算机,对台风路径预测的不准确还是难以避免。

莫拉克在台湾登陆前,无论是台湾气象部门,还是大陆的中央气象台,对它的强度都有比较充足的估计,不过都认为它将从台湾岛东北部登陆或擦过,因而当时台湾北部被认为是防灾的重点。

在台湾东部近海以每小时10公里左右的速度“漫步”了12小时后,莫拉克于8月7日23时45分在台湾东海岸中段的花莲登陆,靠近台风中心最大风力达13级(40米/秒)。它从容地绕了个小弯,用了9小时穿过台湾,又在台湾海峡踌躇,平均移动速度慢到5公里/小时,30多小时后,才终于登陆福建。猖獗时期的莫拉克,7级风圈半径达500公里、10级风圈半径达120公里。强度大,持续时间长,速度慢,路程曲折,影响面积广,这些特点都使莫拉克成为灾星。

国际上以台风中心附近的最大风力来确定其强度并进行分级,莫拉克属于“强台风”,仅次于“超强台风”。2007年,超强台风圣帕横扫台湾,但造成的损失远小于这次。莫拉克如此肆虐,最主要的客观因素还是捉摸不定的路线和缓慢的速度。这主要由三方面因素造成:一是引导气流弱,牵引动力不足;二是莫拉克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热带低压,它们相互牵制,影响前进速度和方向;三是下垫面即狭长的台湾海峡,气象资料显示,以前经过相同区域的台风,移动速度都比较慢。

莫拉克在台湾东部近海和台湾海峡的长时间滞留,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把海面上的水汽向上提升,再变成豪雨倾泻下来。过去70年,台湾年平均降雨量2286毫米,但莫拉克来袭时,阿里山一天的降雨量就突破了2654毫米。

伴随着大风和豪雨的是洪水和土石流等次生地质灾害,未能及时转移的几百名小林村村民,就这样被吞没。

台风撕开的群相

综观台湾30年来台风期间的降雨量统计,排名前十名的有五个是发生在2000年之后,前五名中的莫拉克、辛乐克和贺伯,也都是在最近15年袭台,因而有人将全球变暖作为这次风灾水灾的自然原因之一。

但民间更多的责难,则指向了台湾官方。

在莫拉克袭台期间,除了事前台湾“行政院农委会”发布的土石流警戒,以及8月7日下午“建议”包括高雄县甲仙乡小林等五个村“提早疏散”外,其他部门并没事先要求撤离可能受灾的居民。小林村在台风中被土石流吞没,官方事前的不作为遭到了广泛的指责。

台湾官方受到的批评还远不止此,接下来的救灾工作也招来一片骂声:反应迟钝、缺乏经验、军队出动迟缓……还有水利工程不完善、过度开发山林,新账老账一块儿算,马英九看着当面指责自己的村民,一脸苦相,连道歉都被人挑毛病。

莫拉克带来的雨量确属罕见,而台湾“小政府大社会”的管理结构,在紧急状态时社会动员能力的低下,也在此次灾难中充分暴露。

于是,从预测工作开始就陷于被动的台湾官方,在救灾中更显狼狈。与十年前“9·21”地震后的众志成城相比,现在的台湾,在媒体呈现中一片口沫横飞。

除了生命和财产损失,莫拉克还把台湾社会再次撕裂,这次分裂的不是党派或族群,而是官员与媒体和百姓。

救灾工作还在继续,死亡和失踪人数也没有最终统计结果,即使要把天灾和人祸做个几几开,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按照台风命名规则,事先制定的命名表按顺序循环使用,但如果某个台风造成了特别重大的灾害而声名狼藉,台风委员会成员可申请将其使用的名称从表中删去,这个名称就永远属于了这次热带气旋。也许以后人们再提到“莫拉克”,想到的将永远是2009年8月的台湾。


(本文来源:南都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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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最后的大陆客

难得来趟台湾,自然要到传说中的阿里山看看。16名陆客不顾风雨和管理处劝阻执意上山,结果遭遇公路塌方,无奈被困缺粮缺水缺电的梅园饭店。莫拉克已经毁了阿里山,它又将如何折磨游客和当地居民呢?



南都周刊特约记者·莫忘初 台湾嘉义报道

“送了大陆游客下山之后,我回头一看,土石流把家园摧毁得柔肠寸断,我脚软了,心都融化了,只有一个‘惨’字形容,惨、惨、惨。”台湾嘉义县阿里山梅园饭店负责人邓金弼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莫拉克台风肆虐过后的“八八风灾”,是他此生遇过最大的灾难。

执意上山被困孤岛

正值暑假旅游旺季的八月天,台湾正面临严重缺水的抗旱危机,8月7日,“中央气象局”发布了莫拉克台风海上警报。在台风袭台期间,共有405个大陆观光团、9481人在台湾旅行。其中来自广东省中山的罗志焕一行16人,成了最后一批造访阿里山的大陆游客。他们由东南旅行社接待,搭乘游览车从高雄一路北上,准备前往向往已久的嘉义阿里山、南投日月潭、台北故宫博物院等风景名胜与知名景点观光旅游。

每年的7、8、9三个月,正值暑假期间的观光旺季,为了应对数量庞大的大陆游客造访嘉义阿里山期间的住宿需求,梅园饭店负责人邓金弼特地向银行贷款了台币四千万元,准备大肆改装整修。8月7日这一天,他刚好花了两千万台币,完成30间客房的整修工作,希望藉此提升住宿质量与住客量。不过当日,为了顾及营运与旅客安全,阿里山森林铁路全面停驶。

第二天,正好是嘉义县阿里山乡邹族的小米收获祭,阿里山乡长陈明利专程到特富野社参加祭典,结果却被大水围困。

连夜的倾盆大雨取代了小草叶片上的露珠,罗志焕与其他15名团员,一大早从高雄出发,风雨之中,游览车顺着阿里山公路(台18线)蜿蜒爬行,一路开到了阿里山风景区的入口售票处。

“莫拉克台风来袭,风雨实在太大了,在山区很危险,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可是不论管理人员如何劝说,陆客团就是不肯让车辆调头离开。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阿里山,一定要上去逛一逛才下来。”大陆游客们一致决议,下车买了门票入园之后,在风雨中继续往阿里山挺进,进入园区之前,每个人都签下了一张“切结书”,万一发生任何意外,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中午过后,阿里山的风雨渐强,在山上享用了午餐填饱肚子之后,大家还是舍不得下山,决定继续前往阿里山的神木区欣赏风景,然后再下山继续前往南投日月潭旅游。

强雨持续,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下午3点30分,风势加剧、豪雨骤降,在风雨交加的时刻,16位游客终于躲进了游览车,准备下山离开。到了阿里山公路54公里处,突如其来的一阵土石塌方,阻断了陆客们下山的道路,大家在车上枯坐了两个半小时,工程单位还是无法清除路上淤积的大量土石。由于前方土石坍塌,大型游览车在山区单向车道无法回转,负责开车的司机只好打挡后退,用倒溜的方式开了2公里的山路,折返回距离奋起湖仅12公里的梅园饭店。

“阿里山上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这么多的雨,倾盆大雨大多集中在晚上落下,那天晚上的风,连人都会被吹飞了。”梅园饭店负责人邓金弼心有余悸犹存地说,当天晚上,山区吹起了十级以上的强风,差一点就吹破了饭店的落地玻璃窗,他担心得整夜无法阖眼,立刻起身把所有的门都闩好,再召集员工扛来两个大沙发,合力顶住饭店大厅前的玻璃门,此刻却听见“碰”的一声巨响,放在饭店门口两侧的上万元陶瓷花盆,承受不了强风吹袭应声倒下碎裂。“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恐怖。”

昨天吃三碗,今天吃一碗


“我们在山上,什么消息都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邓金弼说出了阿里山受灾居民的心声。

“中央气象局预测,莫拉克台风会在阿里山区降下八九百毫米的降雨量,没想到却下了两千九百毫米的雨,比预测多出了三倍的水。”邓金弼语气肃穆地说出心中的恐惧,他强调,阿里山区瞬间降下那么多的水,才会造成山崩。8月9日这一天,有128间客房,可以容纳近400名游客、停下八辆大型游览车的梅园饭店,和嘉义阿里山一样,成为断水、断电的山中孤岛了。

此刻的梅园饭店,只有一台发电机可供运作,还有一千公斤的储水、几包白米和面条,以及冰箱里剩下的食物。这些成了罗志焕等16名大陆游客、游览车司机、旅行社导游,和邓金弼与二十多名员工的救命存粮。

午餐时刻,邓金弼到自家菜园里采摘太太种植的有机蔬菜,请员工们烹煮餐食供大陆游客们享用。在等待救援的空当,梅园饭店的员工们,还特地煮了热水冲泡今年初采收的阿里山春茶,让大陆游客们在风雨中品茗话家常,舒缓一下紧张的气氛,但是山上的风雨仍未停歇,眼看着今天是无法离开了,受困山中锁在饭店客房里也不是办法,邓金弼就试着用发电机传送而来的微弱电力让卡拉OK伴唱机运转,供大陆游客们唱歌解闷。

“眼看着白米只剩下一包,已经快要断粮了,我只好一天煮一点,一天煮面、一天吃饭,再烹煮不同种类的蔬菜,让大陆游客们换换口味。”邓金弼说,当他得知阿里山公路遭大雨冲刷,路基流失且塌方严重时候,一边和大陆游客聊天安抚大家的心情,另一方面则是不停联络位于高雄的友人蔡先生,请求直升机支援把受困在梅园饭店的16名大陆游客全数载出,安全送抵山下的平地。

“我昨天吃了三碗,今天吃一碗就好。”一位受困在阿里山的大陆游客幽默地说着,缓解了同行受困游客的紧张气氛。

两个小时过后,高雄的蔡先生打电话给梅园饭店负责人邓金弼询问并告知:“现在全部的直升机都在救难了,你们那里安不安全?粮食够不够?有没有什么重大伤病者需要紧急救助?”

“我们这里有16名大陆游客和许多员工,目前都很平安,食物也还够吃。”邓金弼说完之后,电话那一头传来的答复是,“目前不可能排到直升机过去了。”

徒步下山,用镰刀开路

“一切都是未知数,整个路垮了,山也垮了,电力公司的电塔也垮了两座,随着山坡落入土石流中。”

一位受困于梅园饭店附近,需要长期仰赖电力转动呼吸器维生的卧床病患,在断水、断电、断路的情况下,还来不及等到直升机前来救援,在阿里山上咽下了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阿里山公路全线中断,断水断电,山上没有冰柜保存遗体,也没有棺材可用,好不容易才等到直升机飞来‘救援’,把往生者的遗体载送到山下的嘉义殡仪馆。”邓金弼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位邻居8月19日出殡,但是路已经断了,邻居们都没有办法下山去参加告别式。”

除了受困在阿里山梅园饭店的16名大陆游客、游览车司机与旅行社导游之外,还有一名承包阿里山建设工程的承包商。到了第三天,大家依旧迟迟等不到政府单位的救援讯息,饭店内的储水和存粮也将告罄。10日,邓金弼决定带着大陆游客们,以徒步的方式走下山脱困。

“你们的行李很重,不要带了好不好?”邓金弼询问着。“不行,那是我们在台湾买的很多东西,我们的行李要跟着走。”听了大陆游客的回答之后,邓金弼开始伤起脑筋,随即找来三台箱型车运送乘客、一台小货车装载行李,想办法找出员工穿的20双雨鞋,一人发一件雨衣之后,再聘雇了六名村庄内的壮丁帮忙搬行李,从阿里山公路五十七公里处出发,靠着一台“小山猫”挖土机开道,沿路推开躺在路面的土石和泥流,再开到四十一公里的严重坍塌处,直到车辆再也无法前行,就请大陆游客们下车徒步走下山。

“徒步走到龙眼桥之后,再也没有路了,我们拿着镰刀,边走边砍,那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大家脚下踩着泥巴、杂草路和碎石前行,再往槟榔树园、肖楠树园和原始林中挺进,年轻人就扛着行李跟在大陆游客后面走着。”亲自陪同大家打头阵走下山的邓金弼说,大家一边走一边协助推、拉、拖前进,穿越了又窄、又陡、又滑的羊肠小道,直到下午两点多走下山时,已经看到阿里山风景区管理处处长曾汉洲在前方等待,所幸还有六名消防人员帮忙接手扛运行李,才得以顺利脱困下山。

离开嘉义之前,16名大陆游客收到了阿里山管理处长准备的一袋小礼物,还在餐厅吃了一段“平安饭”压惊之后,大家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继续往北的旅程。

阿里山毁了

11日这天,嘉义县阿里山乡长陈明利,与同伴们走了两天一夜,回到十四公里以外的乡公所之后,才发现全乡有6000多人受困山区,还有3户人家苦等不到直升机前来救援,只能在已逝家人的遗体旁伴尸哭泣。

徒步下山平安脱困的16位大陆旅客们,原订11日搭机离台返家,后来临时决定改变行程,前往台北的101大楼旅游之后,再搭机返回大陆。

60岁的邓金弼走回梅园饭店,累到两腿发软起不了床,此时住在老家附近的侄儿跑来,让他看了用手机拍摄下的老家照片,邓金弼看了之后大吃一惊,他这一辈子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生长了60年的阿里山故乡老家后院,有一片祖先六代耕种相传的竹园和杉树园等自家农地,全都被山崩和土石流冲走了。

“我们老家后面的那一片山林,从日据时代到现在都没有人开垦过,没有想到连这样一片的原始林都会崩塌。”从小在阿里山区长大、经营梅园饭店长达27年的邓金弼的心里很清楚,阿里山铁路受到严重损毁,最快要两年才能修复,阿里山公路要等到9月15日才能抢通单向通车,至于全线通车,至少还要等待半年以上。“如果要铁、公路全线修复通行的话,现在的感觉是遥遥无期,真的没有希望了。”

8月12日,首次抵台旅游的大陆游客罗志焕一行16人,结束了7天6夜的惊魂之旅。

当大家幸运地平安脱困搭机离台时,其中几位大陆游客的行李中,还塞着几包在阿里山买到今年刚采收的阿里山春茶。团员中年纪最小的9岁廖小弟还说,这是一趟特殊的经历,回到大陆之后要写进日记里,和同学们分享。

邓金弼又回到了没水没电的梅园饭店,继续守着他一手创立的产业,眼看着还有庞大的贷款和员工薪水要支付,饭店里却没有一个住客,不知道未来何在?眼看着风灾过后菜价节节攀升,又没有游客住入,干脆就把妻子亲手种植收割的两千斤高丽菜洗净晒干,制成代代相传的独家腌菜“高丽菜酸”,在死守家园等待重建的日子里慢慢用。

在梅园饭店另一边的嘉义县梅山乡,因为阿里山公路严重塌方,已经断水、断电,受困长达6天的灾民,家里已经无米下锅了,眼看着存粮竹笋也被吃完了,直升机就在住家屋顶上盘旋而过,在苦苦等不到救援的情况下,只好施放狼烟。

“住在山上的人,生命力都很坚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向外求援的。”灾民叶先生说,他早就开始自力救济了,靠着自己在山区找到的竹笋和野菜充饥。

“这次阿里山受损的情况,比“九二一地震”还严重。”前嘉义县梅山乡救难大队长王清辉指出,这是他生平见过最惨重的灾难。

“你真的要亲眼看到才相信,阿里山这么重要的风景区,已经毁了。”邓金弼说出了自己的切身之痛。

“八八风灾”过后的第一周,阿里山风景区的灾民们,合力找到了一条年久失修、通往嘉义山脚下的产业道路,终于开出了第一条可以容纳一台四轮传动车辆通过的便道,志工们开着吉普车,运来了一车车民众捐助的救援物资与赈灾品,民众的爱心持续涌入阿里山区。

为了让饭店里仅存的发电机持续运作,邓金弼拜托山下的朋友帮忙买柴油送上山来。

未来在哪里?

“在李登辉执政的时代,发生九二一地震时,三天内就有挖土机,全部武装动起来救援。但是现在的马英九,坐在台北的办公室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灾情已经不可收拾了却还不晓得。”经历五十年罕见的八八风灾重创之后,邓金弼开始怀念起以前政府的行政效能与救灾能力。

话锋一转,邓金弼又有感而发地说着:“马英九就算做得再努力,人民也很努力地骂,一个领导人,能有什么办法,这是一场天灾,真的很难抵抗,就算换一个人,能力有多大呢?又不是神仙。”总是乐观以对的邓金弼持续说着,尽管如此,他也认为,马英九政府的救灾能力确实是“慢半拍”,如果能更快一点就好了。

数十台的“怪手”集中在受创严重的阿里山公路,几乎所有的挖土机都来铲土、挖路,希望可以赶快抢通道路。“如果可以赶快把路抢通的话,只要车子能走,人还有一口气在,再努力还有机会,只要路通了,什么都可以解决了。”邓金弼满怀希望地说出对于未来的想象。

媒体记者持续挺进灾区,当邓金弼在风灾后遇到第一批来访的电视台记者时,开心地协助运送他们到更深的部落采访,还送了四棵自己栽种的高丽菜和两罐独门腌菜的“高丽菜酸”。

“大陆有很多的游客,没有经历过台风天的经验,不知道天灾的严重性,好不容易来到台湾,脑袋里只想要到阿里山玩,却没有顾虑到安全问题,真是 ‘望天庆庆,不知死活’(台语,只顾着玩却不顾自身安危之意)。”邓金弼感谢老天保佑,也庆幸着大陆游客们能平安脱困返回家乡,他亲自送走了阿里山的最后一批游客之后,自己赖以维生的饭店也无限期地歇业了。

在台湾的众多风景区当中,最受大陆游客欢迎的旅游景点,首推阿里山,却也是此次风灾中受创最严重的旅游景点。根据旅行公会全联会的推估,莫拉克风灾过后造成台湾观光产业的损失金额,预估将高达四五十亿台币。

曾遍布山野林间的阿里山森林铁路,昔日坚硬的钢铁已如同麻花糖般,被强大的土石流推挤着埋进泥地中,或隆起裸露于地表之外,严重扭曲变形,多达30处以上的路段受到塌方、路基流失,或是土石流掩埋的影响,铁路受创甚巨,预估修复期长达两年。

“谢谢你的照顾,我们已经平安回来了。” 8月17日晚上7点,海拔2000米的嘉义县阿里山乡仍处于断水、断电、断路的“原始”生活形态。此时,一位曾在8月8日至10日受困于阿里山梅园饭店的大陆游客,甫自台湾返回大陆的罗小姐,特地从江苏打电话到梅园饭店找邓金弼表达由衷的谢意。

莫拉克七日祭

“我一定会在这个地方,把水流不走的东西带回来,共荣、共享、分劳、分享的小区,这些都是流水带不走的。”白发苍苍的民谣之父胡德夫,说话时早已老泪纵横,一边举起布满皱纹的粗厚大手抹掉脸上的思乡泪。

南都周刊特约记者·莫忘初 台湾报道

8月8日南台湾被撕裂

该来的梅雨季突然消失,台湾陷入了炙热酷暑的旱灾“烤”验。8月7日,莫拉克这只巨兽,乔装成今年第一个前来“报佳音”止渴解旱的中度台风,静默地趴卧在东部太平洋海床上,它悄悄地放慢了速度与脚步,用巨舌前缘轻轻舔了一下台湾东部沿海的天空,流下几条饥饿的唾液。

海岛居民早就习以为常的台风雨,许多人的心中,甚至对它有着些许喜悦与期待,祈求今年降下第一场丰沛的雨丝甘露,能够纾解农耕与民生用水告急的“渴”望。8月7日,随着风势和雨量逐渐增强,台湾政府宣布各县市停止上班、上课,桃园国际机场往来香港、中国大陆与邻近国家之间的航班则全面停飞。意外赚到一天“台风假”的上班族们,纷纷钻进了百货公司、电影院和大卖场逛街娱乐,顺便购买“八八父亲节”的礼物,或是与家人一起乘车返乡,与父亲团聚欢度佳节。而此刻,恶兽正在酝酿着最凶残的一扑。

8月8日凌晨,矗立在楠梓仙溪畔的小林村,静静地睡在一片山林的怀抱中,莫拉克巨兽已经觊觎着这块土地。

眼看着南台湾的淹水灾情越来越严重,位于台北、台中、台南、桃园各地的热心网友们,在8月8日凌晨一点半召开skype网络聊天室在线会议,到了三点半就已经架设完成了“莫拉克网络灾情中心”,还有不知名的网友自制了灾情通报系统。架设网络灾情中心的热心网友们每个时段派两个人轮流值班,同时在扑浪(plurk)网络收集并更新灾情,求救的讯息更新速度也越来越快。

获悉莫拉克台风重创台湾的消息之后,英国、德国、美国、日本、法国、匈牙利等国家,都主动表示了愿意对台湾伸出援手协助救灾之意。

风雨交加的台风夜,许多民众熬夜收看电视新闻24小时不收棚的各地联机报道,才知道莫拉克已经重创了台湾南部,带来50年来最严重的伤害,这一切,恍如梦境。

8月9日 怪兽肆虐,水土横行

这一夜,怪兽莫拉克与小林村山上的土石谈成了一场“交易”。雨水把山上的土石们推下山,土石流决定要收回被人类长期占领的土地。

清晨2点,莫拉克带来的大量豪雨,灌进了台南县下营乡这个从来不曾淹水的乡下地区,单亲妈妈王美月请邻居帮忙,赶紧把罹患重度肌肉萎缩症卧病在床的两个重病瘫儿搬到二楼,再打电话求救,受灾民众狂打119、110的电话求援,一时涌入的求救讯息瘫痪了消防救难系统。

凌晨3点40分,家住南投水里的谢耀祺准备在台风夜赶回家照顾妈妈,驾车行经台16线11公里处,跟舅舅通完最后一通电话之后,3点54分就坠落在坍塌路断的浊水溪流中。

湍急的溪流也带走了准备开车外出买菜的赖光明、赖连惠父女,在惨遭没顶的前一分钟,赖连惠还打电话给妈妈:“妈妈,我们掉下来了,赶快救我们。”还有一对在台风夜赶回老家,想和爸爸欢度父亲节的史姓兄弟也双双坠溪,家中的小妹天亮后对着滚滚溪水哭喊着: “哥哥,你在哪里?”

清晨六点多,雨已经下了一整夜,当马英九还在官邸熟睡的时候,小林村突然冒出“轰”的一声巨响,不到十分钟,近600位还在风雨中酣梦的小林村居民们,全部被泥石活埋在三层楼高的土石堆下,只有数十人四散奔逃。

此时此刻,嘉义阿里山区多处联外道路中断,台东县太麻里、屏东林边乡、台南县、高雄县陆续传出积水灾情。部分地区已经成了断水、断电、断粮的水乡泽国,淹水已达一层楼高,上千灾民只能站在二楼阳台等着援救。

经不起河水一夜侵蚀拆解,距离河边50米的台东知本温泉区的金帅饭店出现20度倾斜,9日上午11点40分“轰”的一声跌入河面,激起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水花,这一幕,揭开了台湾重大伤亡的序幕。

8月10日 家园与民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次水灾冲毁了许多人的美好家园,这是记忆里最痛苦的一刻。”金帅饭店创始人之子谢志昌以《我的家,金帅饭店倒了》一文投书到报社,陈述出心中最深沉的痛。

金帅饭店并不是河岸边的旅馆,河岸有消波块、防波堤、至少十米的道路、商店街,再来才是金帅饭店,如今这样的见证实在太过于悲情,令人不忍卒睹!土石流扫过的地方,一片瓦砾也不留,原本上千人居住的村庄,现在只剩下河床了。

在搭乘高铁转成接驳车前往台南采访的途中,听到一名旅客打电话到总统府陈情专线高声痛斥,“台南县仁德有那么多的国军直升机,马英九为什么不调动国军的直升机加入救灾?却把几十台飞机放在机棚里纳凉?”

此时的马英九,人正在台东县太麻里勘灾,一位在八八风灾失足坠溪的太麻里乡民李汉邦之子李昱颖下跪哭喊着向马英九陈情时,激动地询问:“我们全家都投你,我要见你,被他们(随扈)拦下来,为什么见你一面却那么难?”马英九回应着: “我不知道你在找我啊”、“我现在来了啊”、“你不是见到了吗?”他的官僚表现又引起一波民意的讨论与挞伐。

“这里受难的灾民不是只有我爸而已,还有很多人已经没有饭吃了,你知道吗?” 李昱颖持续说着哭到瘫软倒下,留下尴尬的马英九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这个画面震撼了全台民众,也让马英九失去了民心。

8月11日 被遗忘的部落

“啪啦、啪啦、啪啦,土石流一冲断桥,两边的电线杆就像骨牌一样倒光光。”高雄县六龟乡新开部落的灾民神色凝重地说着,大量的土石重击新开部落,造成全村32人遭到活埋,半数房屋倒塌。但是风灾过后4天,全台的目光集中在屏东县林边以及高雄县甲仙乡的小林村展开救援工作的时候,新开部落始终被遗忘,不在抢救名单之列。受困村民们只好冒险跑到断桥旁,隔着巴斯兰溪向南边的新发村求救。

眼见粮食剩不到一天,受困山中的高雄县六龟乡代表会主席潘星贝,只好想办法用强力弹弓把写着“三十二人被埋,救救我们!”的字条射向相隔约一百米的新发村,六龟乡长林俊杰接到字条之后,急得拼命向消防局求救,才让新开村的消息曝光,当亲友陆续赶到新发村时,只能隔着恶水遥遥相望,等不到救援。

“Happy birthday to you……”住在高雄县桃源乡布农族原住民三岁小灾民周苡谦,受困在断水断电的原住民部落已经第四天了,看到妈妈晚上在家里点起蜡烛,突然唱起生日快乐歌,原来是她以为有人过生日,点蜡烛庆生要吃蛋糕了。

家住屏东县东港的戴文隆,因淹水成了受灾户,他看到屏东县林边乡的受灾户情况更严重,就把整理家园的工作交给太太,开着吉普车投入林边的救灾,从8月8日至8月10日连续3天,戴文隆一大早出门,一直忙到凌晨3点才回家休息。 8月11日清晨5点多,戴文隆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呕吐且无法站立,随即陷入昏迷,被家人紧急送往高雄义大医院救治,医师诊断是颅内背壳出血中风。

下午3点30分,台中空勤总队一架前往屏东支援救灾勤务的UH1H直升机,在载运民生物资前往雾台乡伊拉部落执行救灾勤务时意外坠机,具有多年救难经验的正驾驶张顺发、副驾驶王宗立和机工长黄镁智三人失踪。当三位救难英雄的遗骸在隔天中午被直升机运回平地时,内政部长廖了以的手臂上挂着黑纱,站在停机坪上,亲自迎回了三个沉甸甸的尸袋。

此时台湾外事部门发出“特急件”电报,通令驻外各办事处:“倘住在国政府或民间欲提供救援物资或派遣救援团队,请贵管处予以婉谢。”遭到网友上网揭露后,外事部门发言人却公开否认有拒绝外国援助之事。

8月12日 佛堂与教会

“我们在山上的工寮躲了两天,没有东西可以吃,叠起三颗石头就开始烧柴火煮水,我们会把热水先让给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泡牛奶,再煮东西给大家吃。” 55岁的高雄县桃源乡勤和村布农族人王先生和200多位族人们搭上救难直升机之后,先被送到高雄县旗山国中,再送到“禅静中心”的寺庙中安置。

台湾的原住民大多是基督徒,由于不同的宗教信仰,增加了安置灾民的困难度,高雄县政府设置灾民收容中心的方式因此备受批评。

“耶稣爱我我知道,因为圣经告诉我……”,为了安抚灾民们多日来紧绷的情绪,伊甸基金会早期疗育中心的社工们,正带领着笃信基督教的布农族灾民们哼唱着诗歌,一位脚上受伤的布农族原住民老人循声走来,坐下一起唱歌。唱到了第三首歌,禅静中心的住持与信徒们神色凝重地向他们走来说:“我们这里是佛堂,你们可以去其它地方。”

闻言之后,原住民灾民们的歌声戛然中止,伊甸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只好做一些补登灾民姓名与基本数据的文书工作。30分钟过后,住持再度走向伊甸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并开口说着:“请让我们接手吧”。伊甸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只好与笃信基督徒的原住民部落灾民们,从“禅静中心”转到“顺贤宫”,再继续撤退到高雄县内门乡的“永兴教会”。

8月13日 睁眼说瞎话


“我们真的以为,世界末日到来了。”高雄县桃源乡民族村最后一批撤退的布农族青年林俊雄说,土石流淹没村庄的时候,有20多人遭到活埋,他和族人们光着脚爬上尚未开发的山路,淋着雨睡在湿冷的泥泞平台上,已经无路可退也无家可归了。

紧急救援的黄金72小时过后,根据台湾TVBS电视台民调中心公布了一份在8月10、11两天做的民调显示,有47%的民众对马英九的救灾表现表示不满意,若以地区分析,台湾南部的云林、嘉义、高雄和屏东地区,对马英九的不满程度高达51%,至于“行政院长”刘兆玄的表现,民众不满意的比例也高达51%。

面对民怨与挞伐声四起,马英九改口指称“欢迎外援”,隔天台湾外事部门拒绝外援的电文曝光,戳破了政府睁眼说瞎话的谎言。

8月14日 往生的灵

他们离开家园,不是为了外出谋生,而是逃命。

在马英九起床之前的凌晨三点半,空军与陆军的二十架直升机早已在嘉义县水上机场待命,运补救援物资把机舱内装填得毫无空隙。到了清晨五点,天色一亮,第一架直升机起飞,抢在山区下午一、二点钟之后开始起雾的时间,密集运送救难物资,空投至人口最多的中和、新美、香林、中山、中正、十字、乐野、达邦、里佳等九个村落。

在高雄县甲仙乡小林村600名村民惨遭活埋,“头七”的前一天,高雄旗山医院的急诊室外,搭起了一座灵堂,纪念追悼着所有“八八风灾”受难者,以及随溪水被冲刷下山,等待家属进行DNA采验认领的无名尸。上百位慈济基金会的志工们,正为“八八风灾”的往生者诵经悼念。高雄县的旗山教会,也举办了第一场八八风灾罹难者的追思礼拜。

早上10点,马英九以“国家安全会议主席”身份召开上任以来的首次“国家安全会议”。

“这次莫拉克台风重创台湾,造成人员与财产的严重损失,迄今死亡人数已经超过120人,高雄县小林村罹难者估计还有380人,死亡人数可能会上升到500人以上,7,000多人无家可归,财产损失估计可能已超过500亿元(新台币)。有些民众到现在还没找到亲爱的家人。”就在马英九逐一宣读的同时,分坐于两侧的萧万长、国民党主席吴伯雄、“行政院长”刘兆玄、“立法院长”王金平等 “九万兆”团队阁员们也全员到齐。

上午11点50分,南投县名间乡的水上救生员张瑞贤,在搜救台16线坍塌车辆坠溪事故失踪者时不慎落水,溺水殉职。“他今天特地向公司请假参加搜救任务,没想到会出事!”张瑞贤的妻子哭喊着,却再也唤不回先生,张瑞贤为了救难而捐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顿时成了水患肆虐过后的新灵。

8月15日 归不去的原乡

“水永远会记得回家的路,它要收回被人类霸占的土地。” 台东太麻里部落的长老说,一百年前,太麻里溪的河面还有150米,现在只剩下50米。

台东县的大武山,是这次莫拉克台风灾情严重的地区之一,台东县金锋乡的嘉兰村,是台湾“民歌之父”胡德夫的故乡,莫拉克一口气吞没了嘉兰村50多栋民宅与农田。

下午两点钟,胡德夫召集了甫获金曲奖的“南王姐妹花”等原住民歌手,在台北闹区的西门红楼,发起了“为家园而唱——台东赈灾募款音乐会”,原住民歌手们透过歌声,替受到莫拉克重创的台东家乡募款。

“哎呀,大武山是美丽的妈妈,流呀流着啊,滋润我的甘泉。你使我的声音更美,心里更恬静。我们现在已经都回来,为了山谷里的大合唱,我一定会回到山下,再也不走了。”莫拉克风灾过后,胡德夫再次唱这首自己谱写的《太武山是美丽的妈妈》,为族人们与家乡募款重建家园,但是这一次,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再回不到当年出生的“原”乡了。

“我一定会在这个地方,把水流不走的东西带回来,共荣、共享、分劳、分享的小区,这些都是流水带不走的。”白发苍苍、年近六旬的胡德夫,说话时早已老泪纵横,一边举起布满皱纹的粗厚大手抹掉脸上的思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