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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 你不能最后麻醉了自己良心
案       由: 审理法院:
发布时间: 2009-11-08 10:42:32 点击次数: 0
摘            要:  
        在陈晓兰调查的病人中,几乎每位都服用过这种中草药制剂,有的病人每月服这种药就要花一万多元钱。那褐色的药液中是否真有冬虫夏草?陈晓兰对此深表怀疑。 
简介:
医生 你不能最后麻醉了自己良心

《一个医生的救赎》推出 揭露医疗腐败

现年56岁的陈晓兰,曾因揭露医疗腐败入选央视“2007年感动中国人物”。作家朱晓军根据陈晓兰经历撰写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一个医生的救赎》日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朱晓军昨天接受采访时透露,已经退休的陈晓兰目前仍在坚持医疗打假,他期待此书能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弥补漏洞,让病人上医院时不再提心吊胆。
  -缘起 我们注定都会生病

陈晓兰,原先是上海一家医院的理疗科医生。11年前,她发现自己所在医院用假冒伪劣医疗仪器进行所谓的治疗,无数患者不仅身体健康受到威胁,而且还要支付巨额的医疗费用。在她调查的23位接受过光量子治疗的患者中,有9人死于肾功能衰竭和肺栓塞。她开始向上海和国家相关部门举报,奔走在药监局等监督部门和执法部门之间,从此踏上了同医疗腐败做斗争的漫漫征程。

因为揭露医疗腐败,她两次被迫离开医疗岗位,经常被人跟踪或遭到威胁,为了取证,她假扮病人“以身试针”。近年来,被她揭露的各种假冒伪劣医疗器械达20多种。在她的推动下,7种一度广泛使用的伪劣医疗器械被取缔。

浙江理工大学教授朱晓军介绍,写陈晓兰的事迹出于偶然。“2006年初,《家庭》和《北京文学》杂志的两位编辑来电话向我约稿。那时我刚知道陈晓兰的事迹,他们一听都认为应该写。于是我采访了陈晓兰本人,写下了中篇报告文学《天使在作战》。《一个医生的救赎》是在《天使在作战》的基础上,以更详尽的资料展示医疗领域复杂、惊心动魄的现实。”

对于陈晓兰的行为,朱晓军称,有人说她打的是一个人的战争,有人说她是中国的堂·吉诃德,还有人说她在拿石头砸天。她用11年时间,打掉了7种假冒伪劣医疗器械,让一家行骗的医院吊销了执照,为病人减少了几十亿元的损失。在信任危机、安全危机、医疗危机的形势下,为他人生命和安全负责就是为自己负责。从这个角度讲,陈晓兰是平民英雄。“陈晓兰曾说:‘我们不可能永远是医务人员,也不可能永远是监管者,但我们注定都生病,成为病人!’医疗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有感于这句话,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作家,我不能对医疗腐败和医院的潜规则不感愤,记下这些,期待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
-创作 取证过程困难重重

朱晓军说,伴随着他对陈晓兰的采访,触目惊心的医疗事件扑面而来。“她反映的问题没有一个属于‘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都是人命关天的医疗安全问题。她掌握着许多让人恐怖的事件,如心脏监护器发生故障,医院将没死的病人送进太平间;医生违规给减肥的病人用药,抢救不力导致身亡;医院为赚钱超时给病人做微波、短波治疗。按规定,每个部位10分钟,最长不得超过20分钟,他们却给病人做一个小时;上海某二级医院给不需要手术治疗的病人做安置人工心脏手术,共导致7人死亡。”

报告文学的生命就是真实,而真实地披露会给很多人带来巨大风险。因此,为写作《一个医生的救赎》,朱晓军不得不一次次采访陈晓兰和被不良医院诈骗及坑害的患者,还阅读了数百万字的材料和证据。为真实再现陈晓兰这一人物,客观地反映事实真相,他三易文稿,每一次都要请陈晓兰和了解事实真相的人校阅,刊正失误。“这部书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完成,主要得益于陈晓兰的惊人记忆,许多历史事实,她都能详细、细致、准确地复述。”

朱晓军说,创作过程困难重重,尤其是涉及取证等诸多事宜,好在是陈晓兰的精神在激励着他,他不能不记录下去。“我成了‘战地记者’,要记录下这位为千千万万病人冲锋陷阵的白衣战士,记录下她的愤懑与畅快、欢愉与悲歌,记录下她内心深处痛苦与忧伤、尴尬与无奈、孤独与苍凉。我只有紧随其后,才能确保记录的准确,不掺兑失实的杂质。”

  -主题 上医院不提心吊胆
朱晓军说,他常常在想,为什么医疗行业会出现这么些骇人听闻的事件,是什么导致医德滑坡和医患关系的空前紧张?“我发现并非医生不好,也并非医改的目的和方针不好,而是法律和制度存在缝隙,法律和监管乏力,医院潜规则倒行逆施,所有这些导致了骇人听闻事件的发生。”

在朱晓军看来,医疗腐败不是医生的问题,是院长的问题,也是制度的问题。“有什么样的医疗制度就会造就什么样的医生,有什么样的院长就会把医生胁迫到什么道路。医院的问题是院长的问题,院长的问题是医疗卫生主管部门和监管部门的问题。在问题医院,规则是挂着的羊头,潜规则是卖着的狗肉。院长则是潜规则的制定者、执行者和受益者。坏的医院必然有一个坏的院长,这是我和陈晓兰达成的基本共识。”

朱晓军说,他写这本书并没有奢望医疗腐败就此减弱,“我只希望相关人员能在《一个医生的救赎》中发现过去的漏洞,希望人大和司法部门能健全医疗的相关法律制度,希望医生能够把病人当亲人,希望不仅‘人人享有基本医疗卫生服务’,而且进医院不再提心吊胆,不会上当受骗。”

朱晓军透露,因为频频揭露医疗腐败,陈晓兰被迫离开了医疗岗位。让朱晓军和陈晓兰值得欣慰的是,近三年里,陈晓兰的战场由医疗器械打假转到了医疗欺诈,她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陈晓兰仍在进行医疗打假,帮助医疗受害者起诉医院,而朱晓军也会把她的故事记录下去。(卜昌伟)

一个医生的救赎 节选片段

 2007年1月5日,上海。在接近中午时,一辆车悄然开进上海协和医院。陈晓兰和身着便装的药监稽查人员从车上下来,神情凛然地走进门诊部的大厅。

  陈晓兰有点儿焦急不安,目光不时瞟向楼梯口,等待着王洪艳。她告诉陈晓兰,在她做完“宫—腹腔镜手术”的第二天,医生又将她领进三楼的更衣室,让她躺在一张黑色革面的窄床上,给她做了“输卵管通液”手术。陈晓兰突然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不是缺医少药的穷乡僻壤,怎么可能在更衣间里给病人动手术?

  这间称之为更衣室的房间里却没有更衣柜,房间像西瓜似的被切割成若干个小间。陈晓兰和女稽查员——张老师挨屋检查一遍。那里边总共有6小间,靠门的两个房间设有妇科冲洗台,靠里边的房间摆着两张妇产科用的手术床。设施简陋,不仅没有消毒隔离措施,甚至连洗手的设施也没有。

  医院的一些人员像快速反应部队似的出现在更衣室。“你们的中药在哪儿?”执法人员问那几个人。他们相互看看,没有吱声。

  “不是在六楼吗?”陈晓兰说道。原来在乘电梯上来时,陈晓兰留意了那位推药车上来的工人摁了“6”。

  六楼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味,仓库和走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草药,那些装在编织袋子里的草药连个标签也没有。“哪有像你们这样摆放中草药的?这也太不规范了!”稽查人员忍不住地说道。

  “你们的虫草在哪儿?”陈晓兰问道。

  虫草即冬虫夏草,属于名贵药材。在王洪艳出院时,祝医生给她开了10服中草药(总共20袋),药价为5584.5元。这种医院煎制好的汤药制剂为褐色液体,真空塑料包装上既没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没有“上海协和医院煎制”的字样,也没有中药处方。王洪艳不知道这种像酱油汤似的中草药含有什么贵重药品,只知道这药价格非常之高,比人头马XO还要贵许多。

  陈晓兰告诉王洪艳处方是证据,无论如何也要搞到手。王洪艳三番五次地找祝医生索要那份中药处方,祝医生没办法只好把处方给了王洪艳。那张中药处方上面列有32味草药,其中的第10味药是冬虫夏草,数量为1克,总量10克;第26味药还是冬虫夏草,数量8克,总量80克。让陈晓兰费解的是为什么在同一张处方上出现过两次冬虫夏草?为什么第一次是10克,第二次是80克?

  在陈晓兰调查的病人中,几乎每位都服用过这种中草药制剂,有的病人每月服这种药就要花一万多元钱。那褐色的药液中是否真有冬虫夏草?陈晓兰对此深表怀疑。

  在陈晓兰的追问下,保管员将她和稽查人员领到三楼,进入楼梯口旁的一间挂有男更衣室牌子的房间。保管员在药堆旁边找到一床头柜大小的保险箱,俯下身去将保险箱打开,手伸进去摸索半天,掏出一小包草药。陈晓兰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冬虫夏草。这家医院实在是太有创意了,女更衣室是手术室,男更衣室是西药仓库。医院为什么要将这两个地方隐匿起来呢?

  “你们有多少虫草?”陈晓兰问。“一包。”保管员说。“这只有100克,够几个处方用呢?”陈晓兰问道。

  祝医生给王洪艳开的处方有冬虫夏草90克,这只是一个处方,祝医生一天要看多少病人,开多少中草药处方?这家医院有多少像祝医生这样的医生?

  “我们的冬虫夏草刚用完。”保管员说。

  你们的冬虫夏草用没了,台账和冬虫夏草的进货发票总该有吧,总不会当做包装纸用了吧?如果总共购进100克冬虫夏草,两年多给病人开了大量的冬虫夏草,结果库里的100克冬虫夏草一克都没少,那么卖出去的冬虫夏草是哪里来的?

  他们拿不出进货发票,也拿不出台账。

  陈晓兰和执法人员走进煎药室,看见六个煎药锅。“有没有正在煎的药?”陈晓兰问两位煎药工。“没有。要等医生开出方子,我们才能煎。”一位药工说。“煎药机的工作指示灯怎么是亮的,这不正在煎药么?这锅药的处方在哪?”陈晓兰盯着煎药机问道。

  两名煎药工没想到没糊弄过去。他们手忙脚乱了,翻箱倒柜地找到一个处方递过来。“六锅药怎么就一个处方呢?”陈晓兰问道。

  煎药工更慌了,拿出一个夹着处方的本子,把处方一张张递给陈晓兰。“你们到底做没做到一方一锅?”陈晓兰问道。“做到了。是一方一锅,一方一锅。”药工说。“这就是说,病人将处方交到药房到拿到煎好的药,最快也得三个小时?”“是的。”煎药工肯定地说。“当药交到病人的手里时还是热的,烫手?”陈晓兰追问道。“是的。”

  此时要是有病人来取药就好了,就可揭穿他们的谎言。

  王洪艳发来短信:“我旁边有位病人,取完药没走。”陈晓兰急忙“噔噔噔”跑下楼去。她见王洪艳身边坐着一位年轻女性,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只装有汤药的方便袋。“对不起,我可不可以摸一下你的药?”“可以,您摸吧。”“您的药怎么是凉的,什么时间取的,是不是很长时间了?”陈晓兰摸完那袋冰凉的药后,问道。“没有啊,我是刚取出来的,取出来就是凉的。”病人答道。

  “陈阿姨,快快,那边又有了……”突然,王洪艳说着。陈晓兰抬头望去,见一对夫妻刚从药局取出一袋汤药制剂,急忙跑过去。“我可不可以摸一下您的药?”“可以。”“你们是什么时间把处方交给药局的?”“刚才交的,还不到两分钟,他们就把药给我了。”看来这对夫妻对此还很满意。

  “病人交给你处方不到两分钟,你就把煎好的药付给她,你这药是怎么煎出来的?这药肯定不是按她的处方煎的!”刚从煎药室赶过来的张老师气愤地说。

  汤药不同于中成药,处方是根据病人的病情开的,哪有完全相同的病人和完全相同的病情?

陈晓兰和稽查人员把煎药室的所有处方收集起来,发现有五成含有冬虫夏草,其中最少的为4克,最多的为187克。按每克冬虫夏草260元计算,187克就是48620元钱!如果药里没有冬虫夏草,那么这么一张处方仅仅这么一味药就骗了病人48620元钱!

——录自《光明日报》2009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