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民博士 大别山的梦约
| 发布时间： | 2009-05-08 16:09:21 | 点击次数： | 0 |
简述：
一个年轻的女律师，为了大别山一个穷苦可怜的女孩，默默地资助她读完了小学，又将读完初中。这期间，女律师生了小孩，停薪在家度了产假；产假后，又考往中国人民大学，自费攻读硕士学位，可她始终没有忘记给山里那个女孩寄钱、买书、写信……
简介：
吴伟民博士 大别山的梦约
------沙石
在淮河的北岸，从友人那儿听到一个真真实实的故事，一个年轻的女律师，为了大别山一个穷苦可怜的女孩，默默地资助她读完了小学，又将读完初中。这期间，女律师生了小孩，停薪在家度了产假；产假后，又考往中国人民大学，自费攻读硕士学位，可她始终没有忘记给山里那个女孩寄钱、买书、写信……
后来，我见到了她，她那修长的秀发，黑亮的眼睛，柔细的声音，瘦弱的身子，给了我深深的印象。之后在我一次又一次执着的要求下，她才勉强地找出那个山里女孩给她的几封信，才很迟疑地领着我长途颠簸，进了大别山。
盛夏的天气，她晕晕地坐在山路的车上，脸色苍白，头发飘零，几回呕吐，几次呻吟，终于找到了那个早在梦中相约的女孩。
于是，我才有了下面一篇纪实性的文学作品，恪守诺言，我不忍心地隐去了女律师的单位和姓名。
文中采用的信件，未作改动，略有删减。
一、
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傍晚。
女律师参加了一天的开庭，匆匆回到办公室，她准备取一本专业书回家。忽见办公桌上，一封来自大别山区金寨县的来信，她纳闷起来，那儿没有亲戚，没有同学，没有当事人，谁来的信呢？她从边上抽屉里拿出一把红色的小剪刀，轻轻地齐齐地剪下细细的信口，然后举起信封，对着灯光，抽出一张信纸，歪歪斜斜就三行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阿yi（姨）：您好！
Xie xie（谢谢）你们叔叔、阿姨奇（寄）线（钱）来，我又上学了。我爸爸跌shang（伤）了，三月8号法院开会，来帮我爸爸，好妈（吗）？妈妈说，您帮mang（忙）。
此致
敬礼！
李玉
女律师读了好几遍，才辨出信中的错别字，猜了八九分信中的意思。她突然想起，律师事务所不久前选择老区大别山的两位失学儿童作为帮抚对象，其中一位就是金寨县的李玉。那次，律师所给“希望工程”办公室汇去600元。没错，一定是其中的那个李玉。
女律师把信贴胸前，在橘黄而又柔弱的灯光里，仿佛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孩：她散落着头发，那有些黑又有些黄的干干的细细的头发上面，一定是她妈妈的疼爱吧，竟插着一朵粉红的野花，花瓣有点枯，却还散发着幽幽的纯香。女童拇指和食指中间好像揿捏着一支短短的铅笔头，她把笔头贴贴在薄薄的嘴唇上。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分明是想喊阿姨，可她没有喊出声来，她有些害怕……
一个电话的铃声响起，可爱的女孩消失了。女律师不知在电话里说了几句什么，就放下话筒，此时，她的心中宛如涌入一股清清的山泉。她把信按原来的折痕收起，慢慢插进信封，然后放入挎包的内层，并拉起内层的拉链。
二、
第二天，所里的律师们看了信，凭着职业特有的敏感性，他们估猜一定是李玉的爸爸受到外来的伤害，已经起诉到了法院，3月8日要开庭审理。所主任决定委派女律师提供法律援助，大家一致赞成。这个从家里带来书，那个从店里买来笔，还有一位律师马上要出差，就把自己桌上的地球仪献出了，装了满满一纸箱呢。他们在祝福小小的李玉！在祝福李玉的父母！
三、
天刮着冷冷的风，不时又飞来细细的雨丝。几经周折，女律师赶到大别山区的金寨县城——梅山。到了法院，女律师没见小李玉，眼前豁地出现了一个令人心酸场景：法庭的一角的水泥地上，一个竹床倒放着，四根撑腿朝上，上面躺着一位不到30岁的男人，身上严严实实捂着已经发黄的破棉絮。那个男人仰着悲伤的脸，发现两道祈求的目光，呆呆看着突然走进法庭的女律师。法官说：“这就是当事人。”
话没落音，一个身着补丁外衣的年轻农妇猛地跪在女律师身前，紧紧抱住女律师的腿，大声哭道：“神仙啊……菩萨啊……好人哪！救救我家男人吧……他在工地四楼上摔下来的，包工头不管他啦……，他全身都没用啦，不能动啦……求求你啦……”
女律师本来就有些虚弱，又颠簸了两天，农妇又是抱腿又是哭求，她只觉得屋子旋转起来，她怎么也站不住了，她要倒下了。就剩最后一根神经在支撑自己，那根神经狠狠地命令道：不能倒下！律师，不能倒下！就这样，她慢慢蹲了下来，从皮夹克上衣口袋里掏出绣着百合花的手绢，为农妇擦着眼泪。而她的泪珠，却从眼里滚落出来，她那最后的一根神经实在支撑不住了。
四、
从法官那儿得知，李玉的父亲起诉时已超过一年的诉讼时效，对方的建筑公司没有到庭应诉。女律师奋然站起：“诉讼时效可以过，调解时效没有过，我们找对方调解不行吗？”女律师毅然决定，让李玉母亲在委托书上签了字。然后对法官说：“他们不来，我们可以上门去。”法官见天色不早了，有些犹豫。女律师几步走到法庭门口，向大街上的小出租车招手，一辆客货两用的仪征车驶了过来。女律师招呼道：“上车，让法官辛苦了！”
少许前，还蹲着为农妇擦泪的女律师，几分钟的时间，一举一动，使法官们惊叹而又感动：人家一个城市来的女律师能这样帮助咱们山沟沟的苦命人，我们法官还能说什么呢？车行两个小时，到了山洼洼里的桃岭乡政府。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法官们当即传来对方的代表。经过法官和律师近一个小时的劝说，对方同意全付医疗费用，并最大限度补偿李玉父亲5000元。女律师没有同意，她从法律从道德从情感上一次又一次打动对方，补偿费终于提到8000元，又提到10000元，而后提到15000元，最终竟提到19800元。
五、
走出乡政府，已是晚上8点整。稀稀落落几处灯火忽明忽暗，偶尔传来远处几声狗叫，乡村的夜色真是很静很静。女律师在路旁借着一处灯光，用随身带着的小镜子一照，嘴唇上都是小泡泡。她不明白，这小泡泡是怎么突然生出来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
她忽地想起，到现在还没见着小李玉呢，小李玉一定在等着阿姨呢。可是天太黑了，她没法翻着山路去小李玉的家了。
六、
第二天一早，女律师就请同行的实习生一起抬着好大的纸箱，走在乡村小路上。那是全所律师对小李玉良好的祝愿。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李玉的小学校，她一定要抱抱小李玉，然后亲亲小李玉。老师看到也没关系呀！同学看到那更好，就让同学们看看小李玉不可怜，小李玉有一个阿姨。这个阿姨会供小李玉读书的。
他们踩着石头，过了一条小河，远远看见山坡坡上飘扬着一面五星红旗。走近后，就看见一块牌子：金寨县桃岭中心小学。再走近，就看见许多许多孩子在干干净净的沙地操场上做早操。
——谁是小李玉呀！阿姨来看你了，你怎么不来接阿姨呢！
校长和班主任在同学们的簇拥下，一起迎接了女律师和带来的礼物，高兴得使劲搓着沾满粉笔灰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太谢谢啦！”
女律师迫不急待要见小李玉，班主任说：“李玉每天上午要到第三节课才能到。”一些同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她要喂猪”。“她要洗衣服”。“李玉还要给爸爸洗脸”。“不是洗脸，是给她爸爸喂饭”。“老师，李玉还给爸爸接尿，我去她家看到的。”
七、
虽然是阳春三月，女律师还是觉得冷冷地，她发现是个阴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班主任说，去李玉家要翻一座山，有五里地。他要派同学去喊。女律师不让，要是把小李玉提前喊到学校，李玉爸爸可能就会饿着肚子或忍着小便，李玉妈妈一个人在外面插秧、采茶够辛苦了。她好想见见李玉，可是她今天要往回赶，县城车子不多，她回去马上有案子要开庭。
她跟随班主任，走进三年级二班的教室，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小李玉的课桌，看了看几十双天真又疑惑的眼神，只说了一句：“同学们，我是李玉的阿姨！”她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从此以后让她揪心的桃岭小学。
八、
回到所里以后，女律师真的很累很累，上青藏高原，去天涯海角，穿北方都市，过江南渔村。可她不知怎地，夜间靠在旅店的床上，就仿佛看见，一个舔着铅笔头的女孩向她走来，她想把女孩子拥入怀里，抱进被窝，给她讲一个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可是梦里却不是这样，梦里她几回都站在女孩的讲台上——
就这样牵肠挂肚，两年过去了。一天，她又收到一封信，是中国人民大学的信封，是她攻读法律硕士学位的录取通知书。她惊喜不已，立即拿起话筒，她想给李玉拨一个电话，可是，她又慢慢放话筒，李玉哪有电话呀！
九、
到了北京，进了人大，女律师才深深感到自费读书用钱的紧张。车费伙食费还可以省省，往返北京也就千余公里路，坐个硬座，扒在茶几上闭个眼，回到家或回到校再补一觉，还睡得香呢！吃菜呢，她当然不吃大鱼大肉的，蔬菜是绿色食品，食补胜过药补，少花钱还不生病，多好呀！她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一进书店，她就傻眼了。对着那些诱惑自己的书，比较来比较去，看过来翻过去，每一回总是把身上钱花完。
越要买书，就越想小李玉，两、三年来，虽说给小李玉寄了些钱，可没寄过书，李玉的那个小山村可没什么书呀！
十、
又是一个周末的夜晚，女律师静静地坐在房间桌前，复习完课程，已是夜里12点钟了。她半个月前接到小李玉信后，好想小李玉，摊开信纸，又给小李玉写起信来：
小玉：
你好！
你的信我已收到，请原谅阿姨这么长时间才回信。
阿姨看到你的字明显有进步，心里很高兴，看到你已经升入初中，心里更高兴，阿姨要求你学习不要偏科，每一门都要学好。中学开始学英语了，一定要读准每一个单词、句子，会默写每个单词，每天要抽出一定时间来朗读英语课文。
阿姨不知道你的学习现在怎样，希望回信时，把你的各科成绩，以及在全班或全年级的排名情况，告诉阿姨。
阿姨这学期开了九门课，学习也很辛苦。你现在是朝气蓬勃的少女，阿姨三十多岁了，记忆力不如以前了，但阿姨还是希望和你比一比，希望你学有所成。阿姨多么希望你今后也能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阿姨会一如既往地资助你的。
阿姨这学期开了九门课，学习也很辛苦。你现在是朝气蓬勃的少女，阿姨三十多岁了，记忆力不如以前了，但阿姨还是希望和你比一比，希望你学有所成。阿姨多么希望你今后也能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阿姨会一如既往地资助你的。
回信时，最好寄一张你的近照给阿姨，阿姨特别想知道你现在多高多胖。
代向你爸爸、妈妈问好，一定要孝敬你的父母，他们实在太不容易了。
阿姨这回给你寄一百元钱，还有一套《世界著名童话》，与这封信同时寄出，请查收。
你的信中有两个错字：
1、辛勤的“辛”不是幸福的“幸”；
2、敬礼的“礼”不是“衤”字旁。
* * * （作者隐去其名）
1998年2月19日
信从首都北京传递到老区大别山；从培养出千千万万社会科学人才的中国人民大学传递到造就了百十名将军的金寨县；从一个没有薪金的自费上学的律师手中传递到父亲28岁全身瘫痪的苦命少女手上。这不是信，这是一颗比夜明珠还要闪亮的心，这是一片比百合花还要纯真的情。
十一、
乡下收信慢，两个月后，女律师终于又一次等到了小李玉的回信，她是在教室里接到的，她没有撕开信封。晚上，她静静地坐在被窝里看着：
尊敬的*阿姨（作者隐去其姓）：您好！
上次我委托小红表姑给您带的信和照片不知道您收到没有。我现在已经长成大孩子了，身高1.5米，稍瘦。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懂得了生长在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我家虽惨遭不幸，却得到了阿姨您这个好心人的大力支持和帮助。记得五年前，阿姨您为我家打官司，不辞劳苦，千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个穷山区，并且还花了很多钱。在我的家乡，传为佳话。五年里，您一日（如）继（既）往的（地）资助我，使我这个穷人的孩子能安心地坐在教室里读书。您那慈母般的关心和严格要求，我永远记在心里。
同学们非常羡慕我有一位可敬可爱的阿姨。告诉阿姨，我好几回梦见您站在讲台上，您还表扬我上课认真听呢！您和相片上一样，好漂亮！
此致
敬礼！
初中一年级（2）班：李玉
1998年4月14日
女律师靠在床上，借助橘黄的台灯的光，读了一遍又一遍。她发现小李玉越来越懂事了，这真是穷人的孩子早懂事哇。她闭上眼睛沉思着：小李玉的父亲，怕是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她们家的贫困现状，怕是也没有人能够彻底改变了。但是李玉和她的小妹妹或许可以通过读书，走出大山，并使双亲老有所养。她相信这是冥冥中的一种力量安排了她和小李玉的“缘”，她不愿意辜负上天安排的这一段“缘”。
十二、
原定明天晚上和几位同学一起去北京音乐厅，观看俄罗斯国家歌舞团演出的《天鹅湖》，她决定不去了，虽然她很渴望。她要省下150元门票钱，她想最近要给小李玉寄钱了。上次自己的风衣没有买，她的先生在电话中心疼地责怪她，那是先生从工资中省出来，寄给她专款专用的，她却给小李玉买了书。她能说什么呢？小儿子更需要花钱，她却几次回家，没有给儿子带一套衣服。她觉得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儿子，可她不想对不起小李玉呀！
这天晚上，她又靠在床上又给小李玉写了一封信：
小玉：
你好！收到你的来信，阿姨心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前两、三天，阿姨也梦见你了，你中师毕业，回到了桃岭当老师，阿姨还梦见你爸爸、妈妈笑颜开的样子，你爸爸高兴得坐了起来。阿姨也笔醒了。阿姨多么希望你尽早地自立、自强起来！
随信再寄去一百元，交给你妈妈给你和妹妹添置一些学习用品或其它需要的东西。
* * *（作者隐去其名）
1998年6月18日
补充：敬礼的“礼”，不是“衤”字旁。这个字，阿姨好像不是第一次给你纠正了。一“如”既往，不是一“日”继往。
十三、
几个月过去了，女律师没有接到小李玉的信，虽然她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可有时就有些恍恍惚惚的。小李玉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干农活累倒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经常这样想。有一回，从食堂打饭出来，她又低着头寻思着小李玉，谁知一下撞着一个边走路边吃饭的男生。那男生的饭撒了一地，她不知怎么是好，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要掏饭票给人家，那男生笑了笑没要。
后来，北京飘雪花的季节，女律师终于收到小李玉的来信。她最爱北方洁白的雪。她走出研究生楼，独自站在校园的球场边，读着一个她没见过面却日思夜想的小李玉的信：
尊敬的*阿姨（作者隐去其姓）：您好！
……从小红表姑那里知道阿姨的身体不好，我们全家都很挂心。无论什么小病都要看医生。苍天会保佑你这个好心人一生平安的。阿姨你一个人上学在外，身边没有亲人的帮助和照顾，您一定要保护好身体，不要省吃俭用。您上次寄来的钱和书我收到了，这钱可能是您节省下来的吧？农村不像城市，城市处处需要花钱。您家（我的）小弟弟上学也需要花钱，我想您家的生活一定很难。我们农村只要风调雨顺就有饭吃。当地政府和学校都给了我家很大照顾，我家的生活还可以维持下去，请您以后不要再寄钱给我。
国庆节那天，桃岭乡附近六个村，小学师生和当地居（村）民近万都绘（会）集在桃岭中心小学的操场上，场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鞭炮齐鸣。国庆文艺演唱会开始了。首先演出的是《希望工程结良缘》，由红（洪）登玉老师扮演阿姨；冯玉琴老师扮演我妈妈；曹俊明老师扮演包工头；王文宇同学扮演我。当人们听到*律师（作者隐去其姓）这个熟悉的名子（字）时，场上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演出时人们被阿姨的精神所感动，激动的（得）热泪盈眶，很多奶奶和婶婶在擦眼泪。可惜我的知识太浅，无法描写当时动人场面。这个节目在40个节目中，荣获第一名。
阿姨的光荣事迹是希望工程结下的硕果，将为桃岭中心小学增添光彩，将记入校方档案，流传千古。
此致
敬礼
桃岭中学二（2）班李玉
1998年11月6日
十四、
雪花飞舞，天地一片苍茫，路边一株梅树打满朵儿，枝头已有几朵绽开了花瓣。女律师立在纯洁的雪花中，立在飘香的红梅下，久久没有离去……
人物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