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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道访 你的母亲被你活活气死
案       由: 审理法院:
发布时间: 2010-06-19 08:34:33 点击次数: 0
摘            要:  
       郑道良兄妹极度悲伤和恐慌,他们生怕老母亲经受不起这一打击,千方百计对妈妈封锁消息。但郑道访锒铛入狱的消息还是成了小山村的爆炸新闻。
简介:
郑道访  你的母亲被你活活气死

“儿啊,你不知道你的官当得越大,妈的心为你揪得越紧。那么多贪官枪毙的枪毙、判刑的判刑,他们为人儿女,真是对不起高堂老母啊!”巨贪郑道访的母亲韩素清字字血泪训导儿子,希望儿子做个“好官”,可惜并没有警醒

巨贪儿子气死生母

刘德华

享受过国务院特殊贡献专家津贴的四川省交通厅原副厅长郑道访,曾为西南高速公路及其隧道建设作出很大贡献,但他也犯下了受贿上千万元的惊人罪行。2000年9月12日,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郑道访死刑,妻子高家兰有期徒刑15年,儿子郑勤有期徒刑12年。对被扣押、冻结的人民币8129252.66元、美元84591元、港币45080元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八十余岁的郑母在获知儿子、媳妇和孙子犯罪案发后,含恨而死。

郑道访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最高人民法院经审理改判郑道访无期徒刑。2002年“七一”前夕,面对获生的裁定书,得知慈母临终前那声声啼血、字字滴泪的倾诉,郑道访肝肠寸断……

儿子重权在握 母亲坚守贫困

1994年2月,时任重庆市交通局副局长的郑道访被破格提升为四川省交通厅副厅长、党组成员,主管全省高速公路建设,兼任全省16条高速公路建设工程公司的董事长、副董事长或评标委员会主任等职。

在此之前,郑道访在国内外同行中已是一位闻名遐迩的人物。作为设计我国最长的公路隧道———成渝高速公路中梁山隧道的重要成员之一,郑道访为征服我国西南地区独特而复杂的地况、地貌,建设高速公路,作出过重大贡献。有专家评估,郑道访为大西南高速公路建设起码节约了十多亿元人民币。他在长达28万字的专著《公路隧道通风方式研究》一书中提出的隧道工程理论具有极其重要的学术和经济价值。

郑道访当了“大官”,这一消息传到他的家乡重庆市长寿县双龙乡,引起了轰动。他的母亲韩素清,一个一辈子辛苦劳作的农妇,成了惹人注目的人物。那些日子,她贫寒的家门被前来道喜的人踏破了门槛。

送走一拨拨前来贺喜的人,韩素清不解地问大儿子郑道良:“这董事长、副董事长和评标委员会主任是什么样的官?”郑道良是位山村教师,他搔搔头皮说:“这样说吧,我弟弟手中掌握着上百亿元人民币的高速公路工程发包大权。”韩素清听后,高兴之余不觉渗出了阵阵冷汗:“我的天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韩素清看来,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儿子能避得开金钱诱惑的森森陷阱吗?

从此,韩素清为儿子担上了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嚷着要郑道良写信给郑道访,不要做这个官,怕的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手捧家信,郑道访压住自己的满腹心事,埋怨哥哥不该跟母亲说实话,让远方的母亲牵肠挂肚……

一天,长寿县的一位领导到双龙乡视察,“顺便”来到韩素清家嘘寒问暖。听村支书介绍说郑道访的哥哥在乡村小学教书几十年,现在身体欠佳,在乡村治病很不方便。那位领导当场指示教委的同志:“那就安排郑道良到县城工作。”临别时,他还给韩素清留下了名片,并反复说:“以后有事尽管吭气,打个电话就行。”

县领导走后,看着心花怒放的儿子、儿媳,韩素清一直沉着脸。儿子问母亲为什么不高兴,韩素清说:“那么多人都能在偏远乡村教一辈子书,我的儿子怎么就教不下去?我虽然没有文化,但有一点明白:不就是因为道访在省里掌权吗?他们给你安排到城里,以后他们就有借口去找道访办私事。咱们不能这么做。”

此后不久的一天晚上,韩素清召集全家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家庭会议。老人说:“道访在外面做了不小的官,但我日日不安。为了给道访减少烦心事,让他安心做一个清官,我现在和你们约法三章:一是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品和宴请;二是不能答应帮别人办事;三是我们家的任何一个人,不能随便去找县乡村领导办私事!”

这年秋季的一天,郑道访的妹妹跟母亲一起,推着人力三轮车到县城卖自家种的橘子。她们沿街叫卖了一天,中午连一碗面也舍不得吃,想把剩下的十来斤橘子卖完回家再吃饭。可就在这时,两名交警过来了,将母女俩逮个正着。交警告知,街头不能卖水果,并开出了100元的罚单,还要没收箩筐和剩下的橘子。妹妹急红了眼,与交警吵了起来。情急之下,妹妹准备报出哥哥和县上那位领导的名字,让交警高抬贵手。韩素清赶忙制止了女儿。母女俩掏空口袋,还是交不够罚款。交警拖走了三轮车,母女俩抱头痛哭。

次日上午,韩素清借来100元要去赎回三轮车。女儿不乐意:“去找县领导吧,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韩素清说:“我们明明错了,找县领导是给你哥哥脸上抹黑啊!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做。”

韩素清一家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挣几个钱实在不易,日子过得颇为艰难。1997年初秋的一天,一个包工头对郑道访的哥哥说:“你的脑筋恁不灵活!你弟弟在省里一年发包几十个亿的公路工程,你去找他,他随便拔一根毫毛,你一家人就有挣不完的钱。”哥哥回家告诉母亲要去找弟弟。韩素清听罢,大骂他一顿,并说:“谁想钱想疯了,再打这个歪主意,休怪我不客气!”

母亲啼血劝诫 儿子执迷不悟

2000年春节,郑道访夫妇回到乡下看望母亲,并陪母亲过年。韩素清高兴极了,她很想利用这个机会跟儿子谈谈心。但郑道访一到家就被前来拜年的人包围了,他在家待了三天三夜,家里热闹了三天三夜。拜年的人不是厂长就是经理,再就是县乡的各级领导,他们“轻装简从”,献上的尽是红包。

客人走后,韩素清清点着以各种名义送来的红包,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红包里面有的装着666元,有的装着888元,最少的也有200元,总计竟有三万多元!全家老小一年四季起早摸黑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啊!

韩素清明白这些红包完全是冲着儿子的权力来的。老太太深深懂得:你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还能不偏不倚秉公办事么?叫老人心惊肉跳的是,儿子对这些不义之财竟“笑纳”得那么坦然。

郑道访临走的那天下午,母亲将三万多元红包钱放在堂屋那张供有香火的桌子上,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说:“这些红包不收下失礼,退回去得罪人,不利于道访今后开展工作。我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是让道访拿回去悄悄交给党组织!”老人一语石破天惊,全家面面相觑。

郑道访离开家时,韩素清泪流满面地站在村口,一直看着郑道访的小车卷起滚滚尘土,消失在山坳里。这天晚上,韩素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重庆彩虹桥事件中一个个贪官被公审枪毙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现在,儿子发包高速公路、桥梁、隧道等工程的权力不知要比那些贪官们大多少倍。韩素清全身发抖而不能控制,只因为郁积在她心头、念念难忘的那句叮嘱的话没有在儿子走时说给他听。她知道儿子还没有离开,就住在县里的宾馆。韩素清翻身下床,拖着虚弱的身体直奔县城……

“咚、咚、咚……”一阵紧过一阵的敲门声将郑道访夫妻惊醒。郑道访的心突然不安起来,他抬腕看看时间,刚过凌晨4点。他忐忑不安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自己的母亲,满身雨水泥浆的母亲。

郑道访大惊:“家里出事了?”韩素清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郑道访赶紧扶住母亲问:“怎么来的?”韩素清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抄小路来的。”天哪,十多公里山路,而母亲刚刚做了手术,身体还没有恢复。

“我问问你,你的儿子郑勤去年买房花了多少钱?听说郑勤用的小轿车换了一辆又一辆,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郑道访的妻子高家兰一听母亲问到钱,误以为韩素清担心她的赡养费,心里老大不痛快,说:“买房只花了十二万多一点点。郑勤的车是向朋友借的。我们知道妈身体不好,我们经济再紧张也决不会少你老人家一个子儿。”

韩素清用一种从没有过的严厉目光盯住儿子、儿媳,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年老多病,但还能种地,日子也过得去,我的生活费不用你们操心。我问你们,花这么多钱给儿子买房,钱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要说清楚。”

郑道访不得不撒谎道:“家里有存款8万元,贷款2万元,找朋友借了2万元……”母亲听罢,长长舒了口气,连声说:“这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尽管打消了母亲的疑虑,但郑道访却陷入了惶恐中。母亲替他担心,他内心又岂能轻松?这些年收受了多少贿赂只有他自己清楚。如果将实情告诉母亲,不把母亲当场吓个半死才怪!这时,韩素清小心翼翼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包:“这1000元积蓄是我从口里一点点抠出来,准备将来办后事用的。我的身体现在还过得去,你们手头紧巴,先拿着用吧。我们一大家子在乡下凭劳力挣钱心安。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老人说着哽咽了,泪水顺着脸上深深的皱纹流了下来。

听了母亲的话,郑道访的泪水潸然而下:“我们平时对您照料不够,怎能要您从口里省下的钱呢?”见儿子、儿媳不肯收下,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儿啊,你不知道你的官当得越大,妈的心为你揪得越紧。重庆彩虹桥事件那么多贪官枪毙的枪毙、判刑的判刑,他们为人儿女,真是对不起高堂老母啊!”

听着母亲的忠告,郑道访的心震颤了。但此时,他已深深陷入欲望的泥淖,拔不出来了。

儿子锒铛入狱 母亲卖花还债

韩素清老人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2000年4月,郑道访和妻子高家兰、儿子郑勤因收受贿赂、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先后被四川省人民检察院依法逮捕。郑道访一家受贿案发不久,高家兰八十多岁的母亲无法面对这一现实,服安眠药自杀身亡。

郑道良兄妹极度悲伤和恐慌,他们生怕老母亲经受不起这一打击,千方百计对妈妈封锁消息。但郑道访锒铛入狱的消息还是成了小山村的爆炸新闻。街谈巷议,加上新闻媒体强大的宣传攻势,郑道良兄妹的努力变为徒劳。

那几天,韩素清总是觉得乡亲们的眼神怪怪的,老人感觉到了些什么,她盘问儿子、女儿,是不是道访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支支吾吾,没有一个人敢如实回答她。但母亲还是从一个小孩子的嘴里得知了郑道访被捕的消息。韩素清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眼前一黑当即不省人事。被救醒后,她声声啼血呼唤:“道访,我的儿子,你在哪里?”

韩素清茶饭不思。为了防止老人发生意外,家人不得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郑道访的案子是一个冤案,只要退了不该得的钱,就会把他放出来的。

听了这话,老人信以为真。那几天,她的目光在贫寒的家里转来转去,但家里实在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啊。韩素清心急如焚,只好打起了栀子花的主意。尽管老人已经年过八旬,无力踩动三轮车,而且卖栀子花对归还儿子赃款只是杯水车薪,但如果不替那不孝的儿子做点什么,她怎么能安心呢?

栀子花十里飘香的时节,韩素清带着不满7岁的曾孙女佳佳,每天清晨准时到长寿县中学校门前卖栀子花。微风过处,栀子花香沁人心脾。与生机盎然的栀子花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老人那冷峻而苦涩的脸。

那天中午,曾孙女照例随韩素清老人到学校门前卖栀子花,不一会儿,一篮栀子花就所剩无几了。当曾祖孙俩正准备回家时,跑来一个气喘吁吁、急着买花的男生。男生看看篮子里剩下的那几枝残花败叶的栀子花,大为失望,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了老人身后小女孩手中拿着的那枝栀子花。这枝栀子花非常特别,长长的枝、绿绿的叶,花儿开得异常娇艳。男生想买这枝栀子花。小女孩头一偏,天真地说:“这是我从栀子树上特意挑选的最好的一枝栀子花,不是卖的。”男生说:“我给你双倍的价钱好吗?”女孩坚定地说:“不!这是送人的!”

男生正要离开,老人连忙上前招呼说:“孩子,回来回来,这花要卖要卖。小孩闹着玩的!别听她的,只要两角……”老人一边收下两角钱,一边以命令的口吻让曾孙女把花拿过来。曾孙女转身就跑。她跑出没几步,就被街沿绊倒,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顿时,殷红的鲜血从女孩儿的鼻孔流出来。一滴,两滴,滴到雪白的花瓣上……那一枝独秀的栀子花因染了血不能再卖了,老人退了钱。

回到家,曾孙女十分认真地擦洗花瓣上的血迹,然后怯生生地走到曾祖母面前:“这朵最美最好的栀子花是我特意送给您的!”一刹那,韩素清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出来。沉默良久,韩素清伸出颤抖的双手心疼地抱起曾孙女。曾孙女顺势将泣血的栀子花插到曾祖母花白的发髻上。

韩素清的情绪渐渐稳定,大家放松了警惕。这一天,老人突然在电视节目里看到郑道访受贿数额超过1000万元的报道。她的精神世界瞬间垮掉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活生生气死了。老人临死前记挂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郑道访。

老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后,躯体蜷曲着,极像一个大大的“心”字。下葬的时候,人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使老人的身躯恢复常态。

2002年“七一”前夕,笔者采访时谈起他慈祥的母亲,郑道访悲痛欲绝,热泪纵横:“我愧对九泉之下的白发老娘啊……”


来源:《法制日报》 2002年8月0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