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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伟民博士 越过时空的情缘
发布时间: 2009-05-08 17:14:45 点击次数: 0
简述:
还是那车,还是那路,还是那——我曾度过一天一夜的软卧车厢。只不过是上次与王工、与小乌相遇在夏季。记得小乌当时穿的是束身的白衫飘长的白裙。
简介:
吴伟民博士   越过时空的情缘



——为律师前辈王工而作
 
沙石
 
接到乌小姐的5000元快汇单子,我急忙找出王工的住宅电话,一次又一次拨过去,总是没人接。那“嘟——嘟——”的声音,给我的是无望的心情、沮丧的感觉。
打到深圳那边,乌小姐的同事说:“小乌出事了,大家都在忙着嘛。”就挂了电话。我仿佛身处茫茫黑夜而无处着落。
 
容不得再犹豫彷徨,我连跑带赶,又一次登上403次列车。还是那车,还是那路,还是那——我曾度过一天一夜的软卧车厢。只不过是上次与王工、与小乌相遇在夏季。记得小乌当时穿的是束身的白衫飘长的白裙。
 
独自望着窗外,是历经炎热而后成熟的灿灿的稻野,是已任凭人们摘去红红的果子正待寒冬的林园,是把养汁献给了莲花和莲藕而已枯老的无边的荷叶。
我再一次掏出乌小姐的汇单,那是她寄给我和王工的路费,附言上一行小字又清晰入目:“急请王工与你同行,速往深圳做我律师。”小乌到底发生什么事呢?是身体受到伤害,还是财产受到损失?
一、
 
就这样,三个月前的相遇,就像摄影师拉镜头一般,把远处似隐似现的山光水色,还有那小溪旁的顽童,山崖边的灵芒,大漠上的足印,一下子拉到眼前。
那一天,蚌埠至广州的403次列车已停靠在合肥站台上。与我一前一后登上软卧车厢的是一位青春亮丽的小姐。见她吃力地提着老大的苹果绿的箱子又背着一只白色的挎包,就有些想帮她,迟疑中她已停住脚步。
 
我们都发现了同一个门号。她放下箱子,正要拉门,门却开了。一位老者,一边接小姐的箱子,一边笑道:“怎不让你先生提呢?这不公平嘛。”说着看我一眼。
我随小姐进了包厢,她是下铺,老者在对面的下铺,他的上床有一位先生侧身睡着,张开一本凶杀女郎封面的地摊刊物,遮在脸上。
老者坐在床上,看我和小姐收拾东西,操着湖南口音问道:“你们出去旅游,还是在南方工作?”
 
小姐抬头冲我一笑:“喂,先生,你怎不回话?”我坐在上铺,只觉得脸面一热,连忙对老者说:“老人家,你看错眼了,我们才见面呢!”
“噢,造成冤案了,平反,平反。”老者爽朗地笑了。
 
小姐梳着乌亮齐整的短发,显示着楚楚动人的性感魅力。
“您是大教授吧?也去广州啊?”她问老者。
“我既不是教授,也不去广州,我到吉安,也就是到井岗山下车,可能的话,去萍乡看望一个律师。”老者端起茶桌上的大茶缸,喝着水说。
 
二、
 
一听老者说起“律师”,我靠着下铺的床架,兴奋地问道:“看谁?”律师同仁中,江西有我相识的好友。
“想去看看贺欣。他原是江西大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现在正在服刑呢!”
 
“哐啷”一声,列车启动了。小姐无心顾盼站台,一扬春风吹拂的短发,问道:“律师,还被判刑?干坏事了吧?”
“没有!这个律师最初是在萍乡市莲花县执业,后来举报反映莲花县法院院长李春庭一些问题,这个院长就起诉贺欣诽谤罪,今年元月,被萍乡市法院以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你认识贺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见过面,只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我就打电话给他的辩护律师张赞宁。我认为这是一起严重违背宪法,侵犯人权的事件。我已经给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全国人大委员长李鹏、中央政法委书记罗干、最高法院院长肖扬、最高检察院检察长韩杼滨分别写了信。”
“你是——”
“我叫王工……”
“你就是蚌埠的王工?就是中国第一个作为律师的全国人大代表的王工?”我激动得不知怎么好,端起水瓶给他倒水。
 
三、
 
可能是声音大了些,王工上铺的先生醒了,侧过身来看着我们。小姐向我招了个手势,示意我坐在她铺上,然后惊奇地看着我。她不知道王工是怎么回事。
我已控制不住情绪,忙着对她说:“小姐,你不知道,王工在全国七届人民代表大会上,站在三千代表中间,第一个举手即席发言:‘是民大还是官大?是法大还是权大?’他大声疾呼:‘宪法神圣!人民万岁!’世界各国记者都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国家发了消息:中国的律师站起来啦!”
 
“是啊,是啊,那是我千载难逢的机会,大会执行主席在代表们举手通过政府工作报告前,按照程序问了一声‘代表们谁还有意见?’在整个大会堂鸦雀无声时,我站起来发了言,许多记者没有准备,慌忙跑到我的身前。闪光灯闪得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啦。”王工显得非常高兴,脸色红润。
 
“哇,你们都是律师?”小姐看看我,又看看王工,“我好羡慕啊!以后,要有人欺负我,我就请你们做我律师。”
“千万别把我与王老提在一个级别上,他是享誉全国的大律师。王老,您现在还做律师吗?”
 
“早就离休了,我已古稀了。可我身体还好,在家闲不住。不过,要做的事也挺多的。”
“都做些什么呢?”
“找我的人很多,请我代申诉的,当顾问的,一些报社、杂志社,经常向我约稿,请我参加活动。去年,《律师与法制》杂志社约我去云南,参加了律师业务研讨会。”
 
四、
 
小姐握着一本书,是作家池莉的《来来往往》,她一直没有打开,却不时插问一些怪问题。
“好像在《南方周末》上见到的,东北有个律师出家做和尚去了,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小姐问。
 
王老急了:“没有没有,没有神经病,去年我们专门去了一趟长春,去看望王海云,在他那儿呆了一个星期。”他对小姐解释道:“王海云是全国十佳律师,也是国家人事部、司法部命名的司法战线的英雄模范。作为执业律师,王海云向往理想法治,敢于抵制司法腐败,为老百姓办了许多大案要案,被人们称为峥峥铁骨的‘东北汉子’。最终,他还是接受不了眼前司法不公的丑恶现象,不得已而皈依佛门。我到长春去,就是想去看看他,解解他心中苦闷。我们同吃同住,彻夜长谈。我们期盼国家法治进程快些再快些。”
 
王老上铺那位不知什么时候也探下头来:“我说老同志啊,我很敬佩你啦,你是全国人大代表,跟朱镕基讲讲,多杀几个贪官,没问题的啦。律师不要当和尚,律师都当和尚了,谁帮我们老百姓诉苦申冤啊!”
 
他是一口广东普通话,把“shi”说成“xi”,很有意思。
王工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现在不是人大代表了。当初,我能见到邓小平,三千代表合影,我被安排站在邓小平后面。这是国家对律师的特别关爱和信任。”
 
五、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王工,可初做律师时,就经常在报上见到王工的名字。王工当了五年全国人大代表,领头提了许多议案,最最重要的是他1988年提出的第219号立法议案,即率先提出制定《律师法》。为《律师法》的诞生,为律师的法律地位,奠定了第一块基石,在中国法制史上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页。
“王老,我才做律师时,见到《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宣传过你维护辽宁三律师的事迹。我没记错吧?”
 
“有这回事,当时律师制度刚刚恢复,辽宁王百义等三位律师为犯罪嫌疑人辩护,竟然被检察机关以包庇罪逮捕。我在全国人大向当时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刘复之呼吁:辽宁三律师无罪。后又在《了望》杂志上发表公开信,冤案终于昭雪。试想,如果这起冤案发生,谁还敢做辩护律师,中国的人权就会受到最严重的侵犯。所以,1989年,《人民日报》3月26日、3月30日两次头版头条予以报道,4月21日又发短评《一次有价值的较量》。当年最高检梁国庆副检察长就说:全国人大代表王工对‘三律师’案提出的意见,引起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重视,也引起高检重视……教训是深刻的,要很好记取,这也说明了检察机关尊重律师、认真听取律师意见的重要性。”
 
“王老,我知道您对律师有很深的感情。”
“对律师的刻骨感情,是出自对国家法治的铭心期望,国家法治不能没有律师啊!”说着说着,王老眼睛就有点湿润,他把视线移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是天柱山站。
 
六、
 
小姐似乎也察觉王老的神情,随即削出一只苹果,递给王老。王老连忙推辞道:“谢谢,谢谢,我不吃这个。……你在广州工作?”
 
“不!”小姐把苹果递给我,闪着玉石般的眼睛:“你不会也不吃吧?”我好像没有任何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就接过苹果。
 
“我在深圳一家外贸公司打工,这回是出来选购样品的。”她又削着一个苹果。“我们公司也打官司,去年与澳大利亚在中国贸促会仲裁服装纠纷,请了北京一位律师。他帮我们讨回了公道讨回了货款,那个律师很有风度也很有气质。”
我还没接话,王老上铺的那位看地摊杂志先生问道:“小姐,你贵姓?”
“干嘛?喊我小乌好啦!”
“哦,吴小姐。”
 
“乌,不是吴。”
“是是,伍小姐。”
乌小姐不高兴地使劲抿了一下嘴唇,嘀咕着:“戏,戏,戏什么嘛!”
 
“我说伍小姐,你不知道律师被打都有。前两年,我看广东卫视上,有个律师眼睛珠子都被人挖走啦!”他又伸出头对王老说:“我说老同志,你们人大不是立法吗?最好立法给律师佩支枪,保护自己嘛。再说,律师有枪,能文能武很过劲的,老百姓都会请律师保护啦。”
 
王老听着就站了起来,对我说道:“他讲的是山西的马海旺律师。那是对方当事人下的毒手。在湖南衡阳,高级律师彭杰在看守所会见故意杀人的被告人杨水光。会见期间,杨先是要喝水,后又要上厕所,结果乘机脱逃。衡东县检察院以玩忽职守罪逮捕了彭杰。后彭杰因病被取保候审。一审法院判其有期徒刑三年。我闻讯后,就发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司法毋贻世界羞》,为他申张正义,并且在他上诉期间多次打电话找彭杰,请他到了海南。那个时候,我在海口当一家大公司的法律总监,有‘签单权’。我是让彭杰换换环境,调理一个身心。一直到二审法院改判他无罪。”
 
“此前,你认识彭杰律师吗?”
“那哪认识。我有直觉,人从看守所跑了,追究会见律师责任,是没有法律和事实依据的。”
七、
 
上铺先生爬下床来,递支烟给王老,我一看是“万宝路”。王老摆摆手:“不抽,不抽”。
“老同志呀,你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我是个粗人,在东莞乡下,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不嫌弃,我想请你给我做顾问。我们大理石厂的货销量很大的,有钱赚的,不会亏待你老同志的啦。”
 
王老还没来得及回话,乌小姐就冲东莞的说:“还‘大礼席厂’呢!你们东莞老板早上招了个人,不等天黑就把人家‘炒’了,别等人家大律师去了,一杯茶没喝见底,你就收了茶壶。”
“我说你这个伍小姐,嘴很厉害的。是不是搞外贸跟外国人学的本事。老同志讲义气,我也讲义气。人在世上,义气二字最重要。”说着就拉开车厢门气着走了出去。
 
八、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就问道:“乌小姐,老家在哪?”
“山西呀!”
“好地方,人说山西好风光。山西哪儿?”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诗人杜牧笔下的‘杏花村’,好像不在山西。安徽九华山下,有个杏花村才是。因为山西不可能有‘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天气。”我想辨明真情。
“请大律师评判。”乌小姐把手指从前额伸向明丽的短发,那一方仪态,似细柳风裁,又如碧波日照。
 
王老笑道:“这个我不知道。不瞒你们,我在家,不会烧菜不会做饭,所有电器,我只会按一个开关。生活上全靠老伴照应我。”
“会不会晾毛巾啊?”小姐打趣说着。
王老笑道:“毛巾还不会晾?不过,衣服晾不好。好几次,我晾在阳台上的衣服,被大风刮跑了。”
 
九、
 
“人有所短必有所长。您的专长是维护法制,维护人权。”我敬佩地说。
“有一件事我是记忆犹新的。1991年,七届人大四次会议,修改原试行的《民事诉讼法》。即将付诸大会表决时,我突然发现草案里增加了一项规定,即第63条:律师有违造证据、行贿受贿,泄露查阅涉及国家秘密、商业秘密的,予以纪律处分、拘留,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我又气又急,这不是要在律师头顶上悬挂一把利剑吗?何况原来代表们审议时没有这一条嘛。我立即向全国人大主席团和法律委员会提出,建议删去这一条。于是,现行《民事诉讼法》由271条改成了270条。你说悬不悬?”
 
“真是了不得,为了律师事业和发展,您用足了气力。中国律师都应该感激您。”我从上铺拉开箱链,拿出笔记本,请王老给我留个电话,少不了今后要求教王老呢!乌小姐也要,她不仅要了王老的电话,还要了我的……
 
十、
 
列车上了九江大桥。正是夕阳西照,王工和乌小姐坐窗户两边,他们已被美丽的江岸景色吸引住了。我则把眼前青丝白发的长者和兰香秀发的小姐与窗外夕阳视为一整幅油画了。可惜,我当时没有相机。那才是造型,才是雕塑,才是诗情和韵律。
 
见一江秋水滚滚东流,我突然想起,当时的《中国法制报》、《中国水利报》曾在头版报道称王工为“水律师”,难怪王工对长江留连顾盼、一往情深呢!过了九江大桥,列车在九江站停了下来。我招呼王工到站台活动活动。
 
待我们重新上车进入包厢时,嗬,东莞老板买了一大堆吃的,鸡腿、啤酒、西瓜、火腿肠。一见我们就乐开了:“来来来,喝点啤酒、小意思啦。你们不吃,伍小姐肯定不肯吃啦!”
乌小姐仍望着窗外,明摆着是不接受东莞老板的情意。
 
我只买了些新鲜的葡萄、黄瓜,西红柿,我是最喜欢吃的,王工也说好。我估计乌小姐也爱吃。吃了她削的苹果,我像欠笔债似的。
果然,乌小姐开口了:“哟,怪新鲜的!有福同享吧!”
 
“没错,王工总是与人有难同担,今天我们有福同享。”我递上一只红红的西红柿给乌小姐;又抽出两条黄瓜,一条给王工,一条给东莞老板。
东莞老板说:“不用啦,我喝啤酒啦。不过,这个啤酒比不上‘珠江’牌的,有点苦啦。”
 
我就边吃黄瓜边问王工:“你是不是有个‘水律师’的雅号?”
“有,我曾担任水利部、国家防汛总指挥部、淮河水利委员会的法律顾问。几乎走遍长江、黄河、淮河、珠江等七大江河流域,处理了一起又一起水污染、防汛和水域争端纠纷,编著了我国有史以来第一部《中国水事案选》。当年中国法学泰斗张友渔、司法部长蔡诚、水利部长杨振环为书分别题了词。《中国法制报》、《中国水利报》都载文称我为水律师。”
 
“你在做水律师时,对哪条河流印象最深?”我问。
“奎濉河。这是一条淮河的支流,从徐州流经宿州,最后进入洪泽湖。因为徐州城市污水排进了奎濉河,这河里只存活了一种鱼,猫吃了都要毒死。人要走近河边,就要捂住鼻子,比大粪还要臭。两岸的癌症率特别高。这可能是全国最严重的污水河。这样的工业文明是对人类文明的背叛。”
 
“水是生命之源。破坏了水源,就是在扼杀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包括人类。是不是可以说,对水利的贡献,就是对生命的贡献,对人类的贡献!”我感慨道。
“是的,所以,我当时选了水利部门作为重点法律服务领域。”
 
十一、
 
列车在庐山站停下。站台上的售货员差不多连成一线,售货大嫂们向车窗举着盒饭,甚至打开盒盖,吆喝着:“吃盒饭吗?三块一盒,保证卫生。”王工抢先掏出钱,手伸向窗外要买三盒。
乌小姐说:“不行,不行,我们去餐车吃饭,难得有缘相见。再说,我还要敬王老师一杯呢!”
然而,售货大嫂眼疾手快,一手接过钱,一手递上饭来。
 
王工递给我们一人一盒,东莞老板吃得一个茶桌都是,人又出去了。王工打开盒盖,连声称赞:“庐山的饭菜不错,又便宜。”
 
乌小姐要给钱,王工就说:“一盒饭也要付钱,没这个必要了吧。”乌小姐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收起钱。然后问道:“您王老师也算是全国知名律师了,平时出差就吃盒饭?挣钱干什么嘛?是不是想留着来生取媳妇嘛?”
王工吃着饭笑着说:“当了律师之后,我是戒了烟戒了酒,我怕应酬,浪费时间。更主要的原因,我们吃尽苦头的人,现在一份盒饭,也就知足了。”
 
十二、
 
“您长征过?冲过铁索桥?”乌小姐说话时把一块肉丢进了我的饭盒。不知她是不吃还是省给我吃。
 
“长征?红军长征时,我才8、9岁呢。我是1949年参的军,在林彪的部队里,就是四野12兵团。我会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我们是林彪的战士’。”
“林彪?林彪不是坏的吗?”乌小姐说着,又从我饭盒里夹走不多的几根榨菜。真拿她没办法,一个清纯而又俏皮的女孩。
 
“那个时候,林彪是第四野战军司令员,战功显赦。率领部队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那是历史嘛。我们12兵团司令员是肖劲光。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拼命南逃。肖劲光就领着我们追,24小时追。我有时候就牵着马尾巴跑,脚还在走,人却睡着了。”
 
“后来呢?”我对军事特别感兴趣。虽然我没当过兵,可对林彪、彭德怀、栗裕指挥打仗特别感兴趣。
“后来,中央军委组建中国海军,任命肖劲光为海军司令员,我就又成为海军,与几位战友奉命创办了《人民海军》杂志。当时,我是编辑,又是记者。那是我最自豪的一段人生经历。”王老边吃边说,乌小姐听得入神,眼睛更大更圆了。
 
“那个时候,您很帅,有不少女孩子追您吧?”乌小姐这么一说,就笑出声来。我笑得口中差点儿喷出饭来。
 
“那个时候不同你们现在这样。我告诉你们,有一次,我在一个基地采访,你们猜猜谁来了?毛泽东和江青来了,我们那个基地一下沸腾起来。那是很高的荣誉。”
“你见了江青,听说她年轻时很漂亮很迷人。”小姐抢先说道。
“你见过毛泽东?”我惊讶地问道。
“见过,后来,还见过一次。中央军委搞全军战绩展览,我去当海军解说员,那是在故宫。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都去了,我就站在他们身边解说的。”
王工停顿了一下又说:“唉,过了几天,任弼时突然英年早逝,所以我印象很深。”
 
“就您这普通话,还当解说员?怕是说给自己听吧。”乌小姐帮王工收拾饭盒,调皮地说笑着。
“那你就不知道了,毛泽东、刘少奇、彭德怀、任弼时都湖南人,我老家沅江与他们家离得不远,100多华里吧。再说,那个时候,军事记者很少,我就有了机会。”
 
十三、
“好事都让您赶上了。”真的觉得王工很幸运。
“噢,坏事也全让我赶上了。”王工说着,走出包厢。
包厢里就我和乌小姐。
 
乌小姐剥着口香糖说:“看你们做律师的,走路昂首阔步,说话口若悬河,办事电闪雷鸣。你是不是这样啊?”说着就递一支口香糖给我,“会剥吧?”
“别笑我。你不了解律师,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律师,几乎全部被打成右派;我们是第二代,被司法机关以冤假错案定罪判刑、逐出法庭、冷眼相待的,到处都有。但比第一代律师要幸运些。我相信,第三代律师要比我们好。这是走路的趋势,走在前面的人总是很艰难的,也许开始走时就没有路。”我把口香糖放入口中,好甜。
列车已缓缓抵达南昌车站,我指着窗外:“乌小姐,看,东莞老板又在采购了。这一茶桌,他还没收拾呢!”
 
“广东人能吃,会吃,敢吃,什么生猛海鲜都吃,连小猪也整只整只地吃。你吃不吃小猪?”乌小姐望着窗外说。
“你属猪吗?不让人吃?”我逗着乌小姐。
正说着,王工进来了,一下子,东莞老板也进来了。
 
乌小姐一回头,又扬起明丽的宛如荷花花瓣的短发:“王老师,您的365个故事还没说完呢?别逗我急着。要不,就和我们一起去广东吧。”
“好好。”王老师擦了擦手。
“讲什么故事?老同志趁我不在,就讲故事,是不是认为我们粗人听不懂故事。”东莞老板又抱个大西瓜来了。
 
十四、
 
“不是故事,是我的经历。1958年,我被打成‘右派’戴上手铐,押往安徽白湖。白湖是巢湖边缘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地。三国时,曹操十万兵马都没开发出来。要我们在那儿围堤排水,开荒种粮,建一个劳改农场。那是非人过的日子,寒冷腊月,18个小时站在水里,干活在水里,吃饭拉屎都站在水里。在水里我泡了四年。曾希圣当安徽省委书记年代定了右派,李葆华接任省委书记后,才给我平了反。我是9.9分死的环境,0.1分生的运气。”
 
“文化大革命,我又倒了霉,被关进‘牛棚’里。”
“与牛同屋啊?有个电影叫《与狼共舞》,是不是那样啊?”乌小姐两手托着腮,单纯天真,又若有所思。
 
“叫牛棚,不是牛棚,就是一间破屋,叫‘牛鬼蛇神’在里面呆着,揭发战友、同志的‘政治问题’。你不写,谁都可以进来打骂你。你只有被打骂的义务,没有丝毫反抗的权利。有一次,四个人进屋,叫我倒在地上,一人踩我一只脚。这我也习惯了。不过,这回有一个人两只脚一起踩我屁股上,说永世不让我翻身。我咬着牙还不能叫,结果几天都小便不出来。”
 
我默默望着“野径云俱里”的窗外。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一个呼唤法治的王工?为什么有一个维护律师人权的王工?因为这个王工受尽‘无法无天’年代的苦难。跋涉沙漠,才知泉水的甜润;历经寒夜,才知阳光的温暖。
 
列车,在秋风秋夜中,飞速地向前飞奔。车灯已熄,夜深了。我们四位都睡倒在铺上,可我,没法入眠。我在想,国家法治,如果能像列车一般前进,那该多好啊!
我知道列车飞速得益于铁路;法治的进程,靠得是王工这样的具有钢铁精神的铺路人。他和千千万万的律师,用自己的智慧,勇气,甚至身躯,在铺就法治的轨道。
 
十五、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被列车突猛的紧急刹车惊醒了。侧身一看,王工不见了。
 
我轻轻喊乌小姐,我们说过要一起送王工下车的。她一下坐了起来:“干嘛吗?到哪啦?”她朦朦胧胧地,似乎还在睡梦中。
“见王工下车了吗?”
“没,没有哇。”她一把掀去身上的毛毯:“到井岗山了吗?走,去问列车员。”
 
结果,我们好羞愧,半个小时以前,如果列车准点,那是0时36分,王工在吉安站,在灯光和黑影中,一个人下车了。为了去看望一个正在服刑的律师,为了去看望一个他从不认识的律师,为了去看望一个同仁们看来是蒙受奇冤的律师。
 
十六、
 
好长时间没见,王工,你还好吗?
曾与你我相逢的小乌正向我们求助,你在哪里呀?
……
人物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