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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朝红女士 我的儿子死在鼓楼地铁
案       由: 审理法院:
发布时间: 2010-10-22 11:03:43 点击次数: 0
摘            要:  
       潘一丰是马跃最好的朋友之一,8月23日上午,他约了马跃和另外一个同学,三人说好次日聚会吃饭,可24日早晨,他震惊地得知,马跃在地铁事故中死了。
简介:
孟朝红女士 我的儿子死在鼓楼地铁

2010-09-21 09:28:53 来源: 南都周刊 (广州) 

地铁公司的说法,发生了几次变化,从最初的“不能提供录像给家属”,到“一部分录像设备坏了,提供不了”,再到最近的说法是,“监控设备全都发生了故障,没录上”。



在鼓楼大街地铁的站台上随处可见摄像头,但北京地铁公司称:在事发的一段时间摄像头是坏的,没有监控视频。

大学生马跃不明不白跌落北京地铁站台,被铁轨上的高压线电死,警方的初步结论是“孩子自己跳下去的”,但马跃进入地铁前毫无自杀征兆,而监控设备齐全的地铁站,没有录像可查。马跃的母亲,唯有每晚到地铁站台扛着牌子寻找知情者。

南都周刊记者_齐介仑 实习生 王钟的 北京报道 摄影_刘浚

孟朝红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眼镜片背后,是哭红的双眼和疲惫无助的眼神。刚闭眼休息几分钟,手机滴滴叫了起来,是一位朋友的短信。她一边读着对方的劝慰,一边止不住地抽泣,泪水浸湿了桌子上一张又一张纸巾。一想到还躺在殡仪馆冷冰冰柜子里的儿子,一想到生性开朗活泼的他至今死因未明,孟朝红又无法合眼了。

“孩子是我的理想,他现在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接受得了吗?”孟朝红哭出声来。20多天前,她的儿子马跃莫明其妙死在北京地铁2号线鼓楼大街站的铁轨上,到底怎么跌落的都不清不楚,而监控设备齐全的北京地铁站,没有录像可查,警方也迟迟拿不出值得信服的调查结论。

20多天来的奔波无获,让这位47岁的母亲已近乎绝望。

  死于地铁轨道上

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的孟朝红,现在是《中国化工报》高级记者,从1996年进入这家报社,她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将近15年。

孟朝红常年出差在外,对家庭和孩子照顾不多,她与她的先生一个在北京,一个在石家庄,都忙于各自工作。自1999年孟朝红带着儿子马跃来北京上学后,她一半时间给了工作,另一半差不多全都给了孩子,直到2008年暑假过后,马跃考入西南交通大学去了成都,她的操心才稍微少了些。

读英语专业的马跃,出生于1989年,9月初开了学,他就要上大三了。由于下学期选了物流作为第二学位,前些日子马跃就和母亲说过,想提前几天回学校选课。

8月23日下午,正在鄂尔多斯棋盘井的孟朝红给儿子打电话,问他订票了没有。马跃回答说,想和妈妈再多待一天,如果她在27日前能回家,他就买28日的票走。

与母亲通过电话后,马跃跟几个同学吃过晚饭,又到鼓楼大街附近打了一会游戏。10点40分左右,马跃走进地铁,并给女朋友吕雯发了条短信,他说,我要坐末班地铁回家了。

吕雯是马跃的大学同学,两个人从2009年11月10日正式交往后,感情甜蜜,暑假的每一天,电话短信不断,在他们校内网的空间里,有很多浪漫温馨的照片。

可是在这一个夜晚,马跃再也无法走出北京地铁站。

深夜0:20时分,警方的一个电话,把出差中的孟朝红吵醒了。

电话那头是民警刘洋,他是用马跃的手机打来电话的。他说,8月23日晚11点47分,马跃在鼓楼大街地铁站触电身亡,尸体已经送到了一个叫做盛唐司法鉴定中心的地方。

孟朝红蒙了,可她还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下午她还和儿子在电话里聊过天。与孟朝红同时出差鄂尔多斯的同事,也不相信,同事说,不可能啊,晚上11点47分已经没有地铁了,打电话的肯定是个骗子。

挂掉民警的电话后,孟朝红在内蒙古拨打了110,除了具体时间改为晚上10点47分外,基本事实逐步得到确认。

棋盘井是个小镇,没有机场,孟朝红连夜赶往宁夏银川机场,临时补票登上8月24日最早一班飞机,上午9点到了北京,随后,她见到了儿子的遗体。

侦办此案的,是北京市公安局公交分局。民警刘洋在与孟朝红面谈时,他的回复和在电话中的讲述相差不多,案件还没有最终定论,他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孩子自己跳下站台?

一直懂事的儿子为什么会跌落到地铁铁轨上,并被铁轨上的高压线电死?孟朝红无法接受现实,也想象不出个中原由。

委托警方所做的尸检司法鉴定意见书拿到了,这份鉴定结论,排除了马跃跌落前吸毒、饮酒、服用可致身体失衡药物的可能性,另外,警方称,死者身上未见器物性伤害,初步排除了刑事犯罪的嫌疑。

民警在向孟朝红口头传达初步意见时说,孩子是自己跳下站台的。

孟朝红不相信儿子会自杀。2010年的暑假,马跃过得忙碌而开心,为了修学分,他先是在学校做了几天社会实践,回到北京刚三四天,又联系了一家调查公司做兼职。

“我儿子喜欢车,喜欢球和球鞋,他的调查一个是做车的调查,一个是做阿迪达斯球鞋的调查,所以他做这个一直是非常高兴的,回来就跟我讲做阿迪调查的感受。他特喜欢车,很小的时候就看《汽车之友》,那时候五块钱一本,我就给他买,期期不落,什么车的性能和配置,他都知道。”

马跃出事当天凌晨,马父也接到了警方电话,虽然身体状况不好,但听到消息后马父就急着往北京赶,第二天早晨上班前,他到了北京市公交分局,并在随后连续十多天里,来回奔波于地铁公司、地铁站、北京公交分局以及北京市公安局信访办之间,但找不到任何满意的答复。折腾了很多天,巨大的悲伤把他击倒了,他住进了医院。

在这位父亲的眼里,马跃是阳光、热情、谨慎的,有很多朋友,朋友对他印象很好,悲观厌世的情绪,在马跃那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自杀更绝无可能。“我的孩子,我清楚,如果他有自杀的嫌疑,我们所有家属和同学都不会这么努力去追查了。我现在就是要真相,不惜一切代价。”马先生沙哑着嗓音说。

事出当天,与马跃有过接触的,是潘嘉冉、潘一丰等几个好朋友。

8月23日下午3点多,潘嘉冉、方择、张翼翔,一起去了“缘聚时空”网吧,网吧与鼓楼大街地铁站很近,从B口出来,走几步就到了。上了网吧二楼,刚玩了一会,潘嘉冉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是哈哈大笑的马跃。马跃说,他已经来了有一会了,刚才在一楼,玩的也是DOTA。

潘嘉冉记得,从下午到晚上,大家有说有笑,还互留了新手机号。两天后的25日晚,潘嘉冉在小学同学的QQ群里,突然听说马跃“自杀”的消息。他惊呆了,“不可能啊,那天我们在一块,他挺高兴的,怎么会自杀呢?”

潘一丰是马跃最好的朋友之一,8月23日上午,他约了马跃和另外一个同学,三人说好次日聚会吃饭,可24日早晨,他震惊地得知,马跃在地铁事故中死了。

潘一丰也不相信马跃会自杀,他将这一消息通过QQ群和校内网,通知了更多同学,发动大家共同寻找线索。

消失的监控录像

孟朝红第一时间就要求调取事发当晚地铁站的监控录像,并申请了证据保全。警官说,要调取录像,得和地铁公司交涉。

孟朝红来到位于西直门外大街2号的地铁大厦,这里是北京地铁公司的总部。出面与孟朝红谈话的,是三分公司副经理李平。改制后的北京地铁公司,具体业务一分为四,鼓楼大街这一站,属于三分公司运营和管辖的范围。

三分公司提供给家属的说法,在事后多日,发生了好几次变化,从最初的“不能提供录像给家属”,到“一部分录像设备坏了,提供不了”,再到最近的说法是,“8月11日到8月24日,监控设备全都发生了故障,没录上”。当家属进一步问询时,李平说,对技术问题,他们不专业,不懂。

家属找到了李平提及的专业机构—北京地铁通号公司,但对方回答了一个技术问题后,就不再回应家属的更多追问,“这些问题,领导没让我们回答”。

“北京地铁,设备是最先进的,那么多摄像头,连死角都不能有,他敢说没录像?谁信呢!孩子不明不白地走了,作为父母,我们心里不安。”马跃的父亲说。

孟朝红决定自己亲自取证,寻找目击证人。按地铁方和警方的说法,事发时,站台上人不多,“几乎没有人”。但孟朝红了解到,当晚“有很多人”,跌落后,光围观的,就有十几个。记者以乘客身份,向维持秩序的地铁工作人员求证,他说,末班乘客,不一定很少,有时还要排起很长的队伍呢。

可是,当孟朝红和几个同学第一次进入站台调查时,好几个健壮的男子上前推搡,要他们赶紧出去,同学们手里举着的牌子、握着的纸条也险些被抢走。

“他们到底想隐瞒什么呢?”一直在克制情绪的孟朝红,愤怒了,地铁公司的不配合和多次拦挡,让她怀疑这里头“有问题”。

孟朝红首先质疑的是,儿子的眼镜哪里去了?一刻都离不开眼镜的马跃,在出事后,眼镜找不到了。地铁公司告诉孟朝红:死者根本就没有戴眼镜。

地铁公司是否如其所言“立即断了电”,目击者也有不同说法。孟朝红发现,儿子身上有多处高压电击伤,这到底是持续性电击形成的,还是一次性电击导致的,她不清楚。

有目击现场的网友留言说,最开始,站台上没有焦糊味,是过了一会才闻到的,他据此推断,当时并没有及时断电,是持续性高压电灼伤,把尸体或衣物烧焦了。另有人补充说,地铁车厢一直有电,高压电没有立刻断掉,事故最初,没人敢下去救人。

孟朝红觉得,这一系列疑点,只有看到完整录像,才能一目了然,这样一个简单程序,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孟朝红聘请的律师、京都律师事务所的金杰说,根据《北京市城市轨道交通安全管理办法》的规定,监控录像对地铁公司来说,“必须有”,而且地铁调度中心,每天都有人盯着屏幕在看,哪个摄像头坏了,能立刻被发现,马上就有人来修复,如果坏了十几天,那是个大事故,但报修、检修报告为什么没有?“不是地铁公司说没有,就没有的,这很好追查。”

地铁三分公司副经理李平却是一脸委屈,他说:“我可以拿我的一切做担保,真的没有录像。这人命关天的事,要是有录像,你说,我敢不拿出来吗?”

地铁的责任

“地铁公司明知轨道有高压线,存在巨大风险,却不安装防护栏,也是造成悲剧的重要原因。”金杰律师说。

北京地铁采用第三轨供电,这第三条轨道,平行于乘客能看到的两轨,位置紧贴站台一侧,电压超过七八百伏,一旦有乘客不慎跌落站台,后果不堪设想。而北京地铁除了2007年以后开通的新线路有封闭或半封闭屏障外,1号线、2号线、13号线、八通线,都没有防护栏,站台上仅有一条黄色标志线,距离铁轨不过半米远,乘客稍有打闹或站立不稳,都有可能跌落下去。

“站台加屏障是最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以前没有,全世界都如此。”李平说。他又解释,如果对2007年前的地铁站台加以改造,也不现实。一者,有的站台结构不稳定,加一个屏蔽门,“站台塌了,肯定不行”;二者,一旦改造就要大施工,线路要停运,现在北京地铁一刻不能停,压力太大,一停,北京交通就瘫痪了;三者,资金投入也是一个问题;四者,现在人流量很大,加一个屏障,有可能占用一部分空间,这可能也会抵消一部分运力。“地铁公司不是不想去改造,是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不是地铁公司能回答的。”

在金杰律师看来,北京地铁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故,地铁公司的高层领导应该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主动追着家属解释,做安慰的姿态。从进入站台,到跌落死亡,这几分钟内,马跃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地铁公司也有举证责任。“地铁公司除非能提供证据证明马跃有重大过失,比如说是他自己蹦下去的,否则,那就是它地铁公司的过错嘛。”

但孟朝红反映,作为责任方的北京地铁公司,其高层领导一直没有走出地铁大厦与家属作出任何一句解释,三分公司也只是派出一个副经理谈了一回。记者前往地铁公司了解情况时,得到的答复均是,所有领导都去开地铁运动会了,没时间接受采访。

9月12日晚10点,孟朝红带着潘一丰和几个同学,又到鼓楼大街地铁站台上,把复印好的小纸条,恭敬地递到了每位上下车乘客的面前。纸条上面写着事件梗概和家属的联系方式。他们希望找到事故的知情人。

刚发了一会,地铁工作人员就凑上前来阻拦,驱赶不成后,他们盯着领到纸条的乘客说,“别听他们瞎说,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您那纸条用得着吗,给我吧。”不少乘客手里的纸条,就这样,被转手收走了。

此时,鼓楼大街地铁站繁忙依旧,人来人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本文来源:南都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