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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中国边境 另类的一个世外桃源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凌霄 发自平壤
2010-10-21 08:33:22
关于未来，这些平壤的年轻人几乎不用考虑，国家会一直负责每个公务员到老死为止
29岁的朝鲜人朴南京（化名）生活一帆风顺，他目前惟一的烦恼是知道得太多，“有时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生活方式上，朴南京与中国二线城市的普通小青年没什么区别。上网是他平时最主要的娱乐及和朋友聊天的工具，喜欢用手机发短信、听歌，周末也会和朋友相约去打打台球，到酒吧点瓶洋酒，兑着雪碧喝。
不过，在私人空间与自由程度上，朴南京还是羡慕中国的同龄人。朝鲜的网络目前只能上国内网。朝鲜网络严格实行实名制，上网前，用户需要向有关部门提交真实姓名与具体家庭住址。
不过，在网络中，用户仍然可以给自己起网名。聊天网是最受平壤网民欢迎的网站，朴南京有过两次不算愉快的网友见面经历，两位在网上相谈甚欢的漂亮“女生”居然都是男的。自从有了女朋友，朴南京很少再上网聊天了。
另一个受欢迎的网站是论坛网，与爱情相关的话题总是被顶上最前面的位置。论坛网上没人聊政治。为什么要聊政治？朴南京反问，政治和我们有关系吗？
手机也只能打国内电话，政府的解释是为了抵制美帝国主义和南朝鲜傀儡政权的侵蚀，除了给女朋友发短信，朴南京用得最多的功能是手机附带的MP3。尽管从小就是唱歌艺术特长生，朴南京其实并不喜欢听本国的音乐，在他手机里，上载的全是中国的流行音乐，黄品源是他的最爱。
这些中国歌并不能从国内网下载，由于从事涉外工作，朴南京很容易从经常往来丹东与新义州的朋友那儿弄到中国歌。在他们的朋友圈内，手机里全是中国流行音乐，是潮人的象征。
朴南京喜欢用我的iPod听英文歌，一听就是一小时，但得知这部让他爱不释手的小机器和英文歌都来自美国时，他立即说，我们平时都不听美帝国主义和南朝鲜傀儡政权的音乐。
这是他们台面上的统一称呼，有一次和他聊天聊到美国，他突然嗓音提高八度，说如果美帝国主义敢来侵犯，他一个人可以顶十个，就算是牺牲，也在所不辞。
台球和泡吧对于生活还算体面的平壤青年来说，是典型的时尚且奢侈的朋友聚会。朝鲜至今实行人均分配，从每天吃的米到房子，工资不是大家攀比优越感的衡量基准。朴南京月入朝币一万元左右，折合人民币七八百元，他领导的工资，也就比他高几百块朝币而已。工作所在的部门与所能带来的福利，才是最被看重的指标。
台球与泡吧是分配外的高消费活动，是大人物才玩得起的地方，平壤普通家庭往往一辈子都不会进入这些场所。朴南京一个月也就和朋友去一次，一次的花销大约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他们也开始学着AA制，虽然这个习惯来自于荷兰。
朴南京知道，这些都是黄色风暴（资本主义）的舶来品，但现在在平壤，越来越多的东西其实都不太说得清楚，也没必要说清楚。
朴南京的英文很流利，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资本。尽管现在朝鲜与中国的关系最铁，但英语仍然是最受平壤大学生欢迎的语种。毕业后被分配从事对外贸易工作，是最受羡慕的前景。私底下，他们都直称“美帝国主义”为“美国”。
他也知道自己的国家在西方人眼中是个古怪的存在，他出过国，看过境外媒体，但他总是小心翼翼避开政治话题。避开的方式很有技巧，“不是我们不能谈论政治，而是我真的不清楚。”
他爱自己的国家。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个体制的直接受益者。
首先是他的平壤户口，保证他得以优先考上平壤的大学。在朝鲜，户籍流动近乎为零，在公路上，你几乎看不到城际班车，也不可能在平壤街头看到乞丐与流民，即使关于朝鲜饿死人的新闻频频被曝光。地方城市或乡下人要到平壤，必须先得到单位开具证明，才买得到车票。
非平壤户口的中学生，除非成绩特别优秀，一般只能报考地方城市的大学。即使考上了平壤的大学，毕业分配也都会被分配回原地。朝鲜实行百分百工作分配制度，这也许是世界上惟一一个真正在理论上实现零失业率的国家。
朴南京上的并不是全平壤最好的大学，作为唱歌艺术特长生，他从小学开始就不断被选入参加各种文艺表演，最大的荣誉当然是十万人团体操阿里郎。朝鲜中学只上半天课，下午所有学生都要报名各种兴趣班与特长班，团体操训练是所有学生都必须参与的。中学教学的课程设置甚至都是为其服务的。
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能有幸被选中参加表演阿里郎，即使是在后面做翻版，也要经过千挑万选。因为这项大型团体操的总导演正是金正日将军，国家还专门成立了阿里郎委员会。
入选阿里郎表演的孩子们还要接受长达一年的培训，其中几个月是全脱产训练。作为回报，朴南京和同学们会获得礼品，以前只是被褥、背包什么的，现在的奖品越来越丰厚，比如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全是国产货，名字就叫阿里郎。在一切靠分配的国家，这是改善家庭生活的最好方式。另外一个途径是等每年金日成、金正日诞辰日，将各家的非刚性需求报给所在住宅楼的班长。不过，自1995年朝鲜国内发生大饥荒以后，通过这个渠道获得礼品的机会越来越少。
考大学时，朴南京和所有参加过阿里郎的同学还能获得加分。
朴南京读的是普通中学，那些考入重点中学的学生一律不允许参加阿里郎演出。他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入金日成综合大学或金侧工业综合大学，这相当于中国的北大与清华。
朴南京一度想当演员。在朝鲜，国家特别看重为国争光的表演者，并给他们优厚的待遇，比如平壤去年新建的两栋圆柱形时尚住宅，专门为出国表演《红楼梦》和《卖花姑娘》的演员们而建。那些表现出众的演员，还有机会被封为“人民艺术家”，享受国家配车的待遇。
但父母反对他做演员，觉得那都是吃青春饭。不过，父母的反对也不顶什么用，大学毕业分配，完全由国家说了算。朴南京最终被分配入涉外部门工作，这好歹让父母松了口气。
朴南京的同事都是清一色的貌美男女，随便放在面色干黄、营养不良的人群中，立即鹤立鸡群。从一定程度上说，他们这些专职与外国人打交道的年轻人，也属于为国争光的表演者。
除了才貌双全，思想过硬更是硬指标。朴南京和包括我在内的外国人聊天时，收放自如，滴水不漏，既不让人觉得他“怪怪的”，也不会犯下政治失误。
“你怎么看你们未来的领导人金正恩？”有人问他。
“你的看法呢？”他轻松笑着反问。
关于未来，他几乎不用考虑，国家会一直负责每个公务员到老死为止。惟一还需要自己去努力的，就是加入朝鲜劳动党，成为党员，起码要经历十年的工作历练，以及思想与忠诚度的考验。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凌霄 发自平壤
2010-10-21 08:33:22
关于未来，这些平壤的年轻人几乎不用考虑，国家会一直负责每个公务员到老死为止
29岁的朝鲜人朴南京（化名）生活一帆风顺，他目前惟一的烦恼是知道得太多，“有时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生活方式上，朴南京与中国二线城市的普通小青年没什么区别。上网是他平时最主要的娱乐及和朋友聊天的工具，喜欢用手机发短信、听歌，周末也会和朋友相约去打打台球，到酒吧点瓶洋酒，兑着雪碧喝。
不过，在私人空间与自由程度上，朴南京还是羡慕中国的同龄人。朝鲜的网络目前只能上国内网。朝鲜网络严格实行实名制，上网前，用户需要向有关部门提交真实姓名与具体家庭住址。
不过，在网络中，用户仍然可以给自己起网名。聊天网是最受平壤网民欢迎的网站，朴南京有过两次不算愉快的网友见面经历，两位在网上相谈甚欢的漂亮“女生”居然都是男的。自从有了女朋友，朴南京很少再上网聊天了。
另一个受欢迎的网站是论坛网，与爱情相关的话题总是被顶上最前面的位置。论坛网上没人聊政治。为什么要聊政治？朴南京反问，政治和我们有关系吗？
手机也只能打国内电话，政府的解释是为了抵制美帝国主义和南朝鲜傀儡政权的侵蚀，除了给女朋友发短信，朴南京用得最多的功能是手机附带的MP3。尽管从小就是唱歌艺术特长生，朴南京其实并不喜欢听本国的音乐，在他手机里，上载的全是中国的流行音乐，黄品源是他的最爱。
这些中国歌并不能从国内网下载，由于从事涉外工作，朴南京很容易从经常往来丹东与新义州的朋友那儿弄到中国歌。在他们的朋友圈内，手机里全是中国流行音乐，是潮人的象征。
朴南京喜欢用我的iPod听英文歌，一听就是一小时，但得知这部让他爱不释手的小机器和英文歌都来自美国时，他立即说，我们平时都不听美帝国主义和南朝鲜傀儡政权的音乐。
这是他们台面上的统一称呼，有一次和他聊天聊到美国，他突然嗓音提高八度，说如果美帝国主义敢来侵犯，他一个人可以顶十个，就算是牺牲，也在所不辞。
台球和泡吧对于生活还算体面的平壤青年来说，是典型的时尚且奢侈的朋友聚会。朝鲜至今实行人均分配，从每天吃的米到房子，工资不是大家攀比优越感的衡量基准。朴南京月入朝币一万元左右，折合人民币七八百元，他领导的工资，也就比他高几百块朝币而已。工作所在的部门与所能带来的福利，才是最被看重的指标。
台球与泡吧是分配外的高消费活动，是大人物才玩得起的地方，平壤普通家庭往往一辈子都不会进入这些场所。朴南京一个月也就和朋友去一次，一次的花销大约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他们也开始学着AA制，虽然这个习惯来自于荷兰。
朴南京知道，这些都是黄色风暴（资本主义）的舶来品，但现在在平壤，越来越多的东西其实都不太说得清楚，也没必要说清楚。
朴南京的英文很流利，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资本。尽管现在朝鲜与中国的关系最铁，但英语仍然是最受平壤大学生欢迎的语种。毕业后被分配从事对外贸易工作，是最受羡慕的前景。私底下，他们都直称“美帝国主义”为“美国”。
他也知道自己的国家在西方人眼中是个古怪的存在，他出过国，看过境外媒体，但他总是小心翼翼避开政治话题。避开的方式很有技巧，“不是我们不能谈论政治，而是我真的不清楚。”
他爱自己的国家。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个体制的直接受益者。
首先是他的平壤户口，保证他得以优先考上平壤的大学。在朝鲜，户籍流动近乎为零，在公路上，你几乎看不到城际班车，也不可能在平壤街头看到乞丐与流民，即使关于朝鲜饿死人的新闻频频被曝光。地方城市或乡下人要到平壤，必须先得到单位开具证明，才买得到车票。
非平壤户口的中学生，除非成绩特别优秀，一般只能报考地方城市的大学。即使考上了平壤的大学，毕业分配也都会被分配回原地。朝鲜实行百分百工作分配制度，这也许是世界上惟一一个真正在理论上实现零失业率的国家。
朴南京上的并不是全平壤最好的大学，作为唱歌艺术特长生，他从小学开始就不断被选入参加各种文艺表演，最大的荣誉当然是十万人团体操阿里郎。朝鲜中学只上半天课，下午所有学生都要报名各种兴趣班与特长班，团体操训练是所有学生都必须参与的。中学教学的课程设置甚至都是为其服务的。
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能有幸被选中参加表演阿里郎，即使是在后面做翻版，也要经过千挑万选。因为这项大型团体操的总导演正是金正日将军，国家还专门成立了阿里郎委员会。
入选阿里郎表演的孩子们还要接受长达一年的培训，其中几个月是全脱产训练。作为回报，朴南京和同学们会获得礼品，以前只是被褥、背包什么的，现在的奖品越来越丰厚，比如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全是国产货，名字就叫阿里郎。在一切靠分配的国家，这是改善家庭生活的最好方式。另外一个途径是等每年金日成、金正日诞辰日，将各家的非刚性需求报给所在住宅楼的班长。不过，自1995年朝鲜国内发生大饥荒以后，通过这个渠道获得礼品的机会越来越少。
考大学时，朴南京和所有参加过阿里郎的同学还能获得加分。
朴南京读的是普通中学，那些考入重点中学的学生一律不允许参加阿里郎演出。他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入金日成综合大学或金侧工业综合大学，这相当于中国的北大与清华。
朴南京一度想当演员。在朝鲜，国家特别看重为国争光的表演者，并给他们优厚的待遇，比如平壤去年新建的两栋圆柱形时尚住宅，专门为出国表演《红楼梦》和《卖花姑娘》的演员们而建。那些表现出众的演员，还有机会被封为“人民艺术家”，享受国家配车的待遇。
但父母反对他做演员，觉得那都是吃青春饭。不过，父母的反对也不顶什么用，大学毕业分配，完全由国家说了算。朴南京最终被分配入涉外部门工作，这好歹让父母松了口气。
朴南京的同事都是清一色的貌美男女，随便放在面色干黄、营养不良的人群中，立即鹤立鸡群。从一定程度上说，他们这些专职与外国人打交道的年轻人，也属于为国争光的表演者。
除了才貌双全，思想过硬更是硬指标。朴南京和包括我在内的外国人聊天时，收放自如，滴水不漏，既不让人觉得他“怪怪的”，也不会犯下政治失误。
“你怎么看你们未来的领导人金正恩？”有人问他。
“你的看法呢？”他轻松笑着反问。
关于未来，他几乎不用考虑，国家会一直负责每个公务员到老死为止。惟一还需要自己去努力的，就是加入朝鲜劳动党，成为党员，起码要经历十年的工作历练，以及思想与忠诚度的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