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中国判例
张雪萍老师 怀念大姨的魂灵随风而去
案       由: 审理法院:
发布时间: 2009-07-27 19:21:27 点击次数: 0
摘            要:  
       人潮涌动,哀乐声声,满目凄凉。漫天飞舞的纸钱在天际略显空旷的冬日翩飞成蝶,穿过窄小的田埂与阡陌,向远处的山丘艰难地进发,棺木上那只红公鸡仿佛也死 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扒着——
简介:
 张雪萍老师  怀念大姨的魂灵随风而去



空床卧听西风紧,独自垂泪到天明。日夜思君不见君,惟有随君去……


山村,冬日,清晨,白雾飘舞,乐声冰冷。

喇叭声声,如泣如诉,刺破山村独有的慵懒与寂合。我竟不知玲珑、喜庆的喇叭居然也有如此悲凉、哀怨的曲调,竟能洞穿心肺,无端拉长你心灵的疼痛;还有那原本铿锵的锣鼓不时地咣当响起,竟也苍凉无比,平添几分无泪的感伤,整个弥散在冬日的早晨。

说真的,若不是这喇叭声声,锣鼓阵阵,这倒真是一个安详的日子,让人无法与一场葬礼相联系。十二月,严冬将尽,太阳的温度正在回升,照在身上暖暖的,只是 偶尔有一丝风,瑟瑟地,却不甚清冷,远处的一座山丘,或浓或淡地交错绵延着一些绿色,此外便是略显萧索的荒草盘踞在大片山坡,阳光下最耀眼的要算那座新坟 了,高高隆起的坯土上插满了略微泛白的各色花圈,高高的长钱纸仍然零星地竖在坟的两侧,在寒风中抖动,似乎在诉说着不久前上演的一场生死契阔的人间情话。 只是新坟的一侧还紧挨着一处空穴,应属同样的修筑方式,这便是大姨的另一个新家,也是这场葬礼的目的地。

是的,在这样宁静而安详的冬日,我的大姨走了,走得平静而又匆忙,忙不迭地追随半个月前离开了人世的大姨夫去了。

人潮涌动,哀乐声声,满目凄凉。漫天飞舞的纸钱在天际略显空旷的冬日翩飞成蝶,穿过窄小的田埂与阡陌,向远处的山丘艰难地进发,棺木上那只红公鸡仿佛也死 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扒着,惊恐地望着这些一身素衣或恸哭或抽泣或是无语的人们。表哥一身麻衣扶棺而行,他的眼神干涩而呆滞,嘴角抽动,却哽咽无声,同样悲 伤的脸庞犹如一道寒光,使尘封在黑暗中并不遥远的记忆如火花一样,跃到眼前——

雨,漫天的冷冷的雨,将所有的人都笼罩在不可自拔的悲伤中,似乎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大姨。半个月前,大姨夫因心脏功能衰竭突然离世,使每个亲人顿 时陷入了天人两隔的绝望中,悲从心来,眼泪自是唯一可以发泄的方式,家中每个人的眼都是红红的,惟独大姨还算冷静。大姨夫走的时候,大姨就在身边,一直握 着他的手,直到大姨夫的手松开,大姨才“哇”的一声便哭倒在床上,此后两天,大姨便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很少出门,也很少哭,只是在整理遗物时常会对着手中 的东西愣上很久。大姨啊,我想,你的心从没离开过大姨夫半步,你的灵魂一定一直紧跟在大姨夫的身后。

第三天,大姨显得格外平静。早晨,天空便阴冷无比,不久,便飘起雨来,不大,却纷纷扬扬,即刻便笼罩了整个山村,和着凄凉的哀乐,和着袅袅飘散的香雾,和着满屋子的哭声,大姨夫的棺木被抬出了院子,大姨端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没有哭,没有闹,更没有阻挡与牵扯,她好象是怕惊动了大姨夫的魂灵一般,默默地无声 地目送大姨夫离去,一点点消失在迷离的雨中……

谁曾料到,我们不但没有期盼到大姨走出阴影的笑容,反而在仅隔半月后的今天,却迎来了大姨的葬礼。

你是我心中的山呵,是我心中的河

大姨,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村妇女,虽然我外公是私塾的老师,但那个社会里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外公并没有让大姨和我妈进私塾读书,在家里也没教她们识字。

大姨,嫁的是一个退伍军人,在当时是很光荣的。每年政府都要上门拜年,那新的年画往墙上一贴,整个屋子顿时生辉,让左邻右舍羡慕好长时间。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还有什么比嫁有一个体面的丈夫更欣慰的呢,所以大姨很满足,她觉得很幸福。

大姨,一个勤劳节俭而又好强的农村妇女。大姨夫家生活底子很差,兄弟多,兄弟每人只分得一个房间,堂屋、厨房大家公用,拥挤而又不方便。大姨嫁进门后,为 了盖一座新房,除了参加集体的劳动外,还开了许多自留地,这些活需要起早摸黑去做,种了农产品再拿去卖,一分一厘都攒起来,舍不得花。大姨穿的衣服是补了 又补的,补到最后连原来衣服的底子都不见了。大姨舍不得买肥皂,用古老的方法——洗米水或是草灰洗衣服。靠大姨、大姨夫的勤劳节俭,大姨家在七十年代初盖了 新房,在大路边,很显眼。这是大姨梦寐以求的,她自然很自豪。

到九十年代初,大姨的村子里盖起了几座洋楼,这些楼房窗子大,家里亮堂,又有走廊和平台,晒东西特别方便。大姨见了,心里起了一阵子风,不平静了。全家人 一商量,决定——盖!洋楼是盖起来了,可大姨、大姨夫却老了许多,腰弯了,背驼了。大姨,一个不识字的极其朴实的劳动妇女,她在乎的不是自己的青春,不是自 己的形象,她的心里只有夫家,她从嫁过来,就完全融入到了新的家庭里,丈夫家的荣耀就是她的荣耀,丈夫家风光了,她也风光。丈夫,是她的全部支柱。大姨, 一个传统的农村妇女。

大姨,爱着这个家,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大姨家四代同堂,曾孙不满周岁,还没长牙。大姨常把别人看望她的礼品拿给曾孙吃,有时没有糕点,就给曾孙只苹果,媳妇说孩子咬不动,大姨却说,那就给孩子玩吧,一生节俭的大姨居然舍得让孩子把苹果当玩具。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大姨和大姨夫牵手相伴半个多世纪,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甜言蜜语,有的只是粗茶淡饭,终生忙碌。但他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没有半句怨言。

下辈子,我不要别的男人我还要你

人世间最怕的就是牵了手的手松开的那一天。大姨夫今年80岁,因心脏功能衰竭,撒手离去。起初两天,大姨也哭,但头脑还算冷静。大姨夫过世的第三天,即入 土的那天,大姨硬是要去坟头看看,大家劝不住,只好让她女儿陪着去了。回来时,大姨对坟面和那地址都很满意,只是那块地的东边土地是另外一户人家的,不过 两家关系很好,那户人家没有任何条件,自愿出那块地给他们做坟墓。而大姨硬是要拿出200元钱塞给那户人家,大姨一辈子靠的是自己的双手,不曾想过要占别 人便宜,何况是死后的安身之地,大姨要让大姨夫睡得安心!

在大姨夫入葬后的两天里,大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她的房间,她女儿说晚上陪她睡觉,她也执意不肯。后来大姨精神失控后,人们进去惊讶地发现, 大姨把自己的衣物已全部整理好,分别用小袋子一一装好,堆在床上,这些衣物袋子已占据那张床的大部分面积,人根本就无法伸直身子躺下。天啊,真不可想象, 这几个晚上她睡过吗?她如何睡?她是如何在黑暗中孤独地熬过?

按照当地风俗说,人入葬后的第三天晚上,他的魂要回家来的。这天晚上,大姨早早的就在两座屋子里的所有桌子上,都沏上茶,摆上烟,等大姨夫回来喝茶抽烟。 到后半夜,等不到大姨夫来的大姨终于无法控制自己了,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喊着大姨夫的名字,一面摔东西,家人怎么劝都劝不住。第二天,大姨就拒绝吃东 西,而且整天地大哭大闹,没有片刻的停歇。

由于长时间的哭喊,家人撬开大姨的嘴巴喂东西时,发现嗓子是红肿的,喂进去,吐出来,任何食物都喂不进,对她只有靠捆起手脚挂些葡萄糖来补充能量维持生 命。没有了大姨夫,大姨的精神崩溃了,她不认得任何人,见了人就拿起扁担撵。大家都说她疯了,家人把大姨送到屯溪精神病院去治疗。回来的路上,大姨喊着在 县城读书的孙儿的名字,说要孙儿喂她,可是当孙儿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喂东西时,她却仍然手舞足蹈,把食物打出老远,孙儿见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嘉的奶奶变成这 样,忍不住哭了,相持了很久,终究没能喂进一点东西。或许,大姨只是要借此看看孙儿。此后几天,大姨又相继喊着平时比较亲近的一些人的名字,口口声声说要 他们来喂她,可是,当这些人出现在她面前喂她时,她却依然是咬紧嘴巴,不吃任何东西。哎,大姨这样做,莫非是在跟亲人作最后的道别?她在清理自己的衣物时 是否已经决意要随夫而去?除了大姨夫,恐怕再也没有别人能支撑她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我还要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

——爱情本身就是生命。它不会死亡,只会迁徙。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大姨夫先她而去。从此以后,要大姨面对孤坟,无处话凄凉,大姨怎能接受?终于,葡 萄糖再也起不了作用,在大姨夫过世半个月,大姨也离开了她爱和爱她的亲人,继续去陪大姨夫了。后来听医生说,即使是精神病人,饿了也自然会吃东西的,不可 能这样滴水不进,除非是有意识地绝食。

大姨不再喊叫,她已经魂归大姨夫,重又走进了大姨夫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大姨,你没有读过“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但你哭喊大姨夫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原野,比这诗句更令人撕心裂肺;大姨,你也没有唱过“所以牵了 手的手,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来生还要一起走”,但你用今生和来世实践着中国妇女最朴实的一句诺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生世世,永不别离!

问世间情为何物?书中电影中满腹诗书的祝英台、林黛玉用她们年轻的生命为爱情作了凄美的诠释,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而如今,在一个物质胜过精神的年代里,一个不识一字的77岁的农村妇女——我的大姨,为爱情作了完美的绝唱!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生亦随他,死亦随他。大姨,祝福你,有情人生死不离……

月无声,星无声,徽州的女人

当我再次踏上那条青石板路的时候,春日的暖阳已经冲破寒冷和阴霾了。勤劳的农人们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整个村庄显得宁静而温馨。

而大姨家的院子,许是少了老人的缘故,总让人无端觉得有些落寞。厅堂上相片中的两位老人安详而平和的微笑,却像窗外和煦的风,一点点拂去我心头的忧伤。我的心中一片澄明,其实,大姨的生命是如此完美而自足啊。

我想,那座新坟上应该是一片青绿了吧,在碧蓝的天空下,金黄金黄的油菜正灿烂地绽放着花蕊吧……